无痕出神的时间比我还要久,我手里绕着头发想了一圈在天趣宫发生的事情,觉得没有头绪便立马把疑窦抛在了一边,托着下巴仰头看他晶莹如玉的面庞,眉与眼漆黑得浓墨一般,对比之下煞是好看。我虽然不大会画眉,但自己的眉毛同他的比确是有些淡,忍不住好奇伸手在他浓密平直的眉毛上胡乱拨弄了两回,手感虽然奇异却没有想象里的扎手。
然后才意识到略有不妥,面红耳赤地收回手,扭头装作欣赏博古架上的摆件。
无痕被我的举动打断了思考,也不气恼,笑了我两句,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那天对姑墨赤雨做了什么?她醒了之后还惦记你呢。”
我不无自豪地挑眉:“我把她给揍了,还敢不敢让我见她?”
无痕好像还挺开心,道:“要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你只管和青然得瑟去。不过,她身边那个叫筠竹的我不是很放心。”
我翻了个白眼,掩饰住心里的期待:“总不能让我来看着吧。”
这个事当然是不行的,且不说无痕尚且在怀疑谷幽的身份目的,若真的让谷幽呆到我身边来,又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我要是没忍住说错话了怎么办?
“也行啊。”
无痕回答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他刚才完全没有把谷幽当成威胁。
“什么?!”我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这还是亲师父么?放在我这你就放心了?”
无痕倒是很赞同地点点头,解释说:“姑墨赤雨现在醒了,青然不日就会赶回来,这段时间里不能再让她们商量出什么事情来,若两个人分开就不好轻举妄动,我总不能关着她,让她‘照顾’你不是最合适么?只让她跟着你就行,这样还能给她单独住的地方,至于她会不会害你,小红莲,一力降十会你总知道吧,你就算不知道,她自己也清楚。”
我自然知道。那日见到谷幽我就清楚得很,她的灵力甚至不能与我这个刚入门几年的女童相较,她唯一与往昔相同的,只有眼里的神采了。
“那——”我想要反驳,看着他墨黑的眸子却迟迟给不出理由,“行,反正托玄主大人的福,九方师叔现在肯定记恨上我了,说不定我死在他手上的时候筠竹还能替我报个信。”我赌气道。
“放心吧,得借他好几个胆子。要动手他还没到时候。”
无痕又一次几乎没有费力地说服了我,以至于谷幽这个“伴读”都跟着我好几天了,我还在心里一遍一遍过着这让我草率决定的对话——无痕的理由明明就破绽百出,我是到底为什么会遂了他的意要替他解决这个麻烦呢?
我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曾经以为只是调笑的,无痕的那一句“我克红莲”,似乎以另外的方式应验了。
收好要给瑶霜师姐带去的小熏球儿,轻轻叹了口气,示意谷幽一道出门。
“这么小就有心事了?”一路沉默了好一阵,她忽然出声,口气里是难得的笑意。
我没有抬头看她,她留在姑墨赤雨身边的用意尚且不明,因此也不知无痕此举会不会打乱她的计划,也更加不明她对我的态度,她纵使不伤无辜,可我于她,仍旧是无辜吗?
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她:“筠竹姐姐,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受制于人,却不是因为那人的武力,也不是因为把柄牵制,更不是因为有求于他,这是福是祸呢?”
“事有轻重缓急。”谷幽缓缓开口,又用起了那凉凉口气,“能被人左右的决定,那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最要紧的事,谁又能阻止一个人的意志呢。”
我掩饰不住讶异地转头,看见她眼里焕出的异彩,笑问:“那么假如是长洲呢?整个长洲,能经得住一个人的意志吗?”
谷幽看着越来越近的天趣宫,答道:“除非你在这里再留二十年。”
演武堂在天趣宫与玄门东北角的思过湖之间,而天趣宫又坐落在整条自西北向东南蜿蜒的山脉的正中,故而从斗星羽境去往演武堂总要绕过天趣宫,远远地仰头看着熠熠生辉的建筑,光芒甚至穿透了缭绕的云雾,那里有掌控整个玄门的人,翻掌为云覆掌为雨,谷幽一定也很好奇吧。
旬休的时候我爱往演武堂去,我和公孙瑶霜混得太熟是最令无痕措手不及的事。
演武堂乃是一片五边形状的巨大浮空石台,每角各有一座五层高楼,正中央就是众师兄弟被练手的演武场,或者说更像是被玄主一拳砸出来的大坑,深度约有十人高,坑内真正的演武区域被一条水道环绕,并覆有灵阵,水道之外的环道可供旁人站立观看,陶久旭正在场中同公孙瑶霜过招,并渐渐开始显得左右支绌,十分狼狈。
真暴力。
在场内的师兄弟里找到叶悯之,刚打完招呼,便看见我们久旭师兄伴着一声巨响摔在地上,瑶霜师姐神采奕奕地环顾四周,方才还有人低声议论的场内猛然噤声,随着她逡巡的目光,我甚至能感觉到每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背后都在冒着凉气。
并不是人人都有陶久旭这么经打的。
在我心底都快乐翻的时候,公孙瑶霜的眼神居然停在了我的身上。
“小红莲!”她见到我显得颇欢快,“也来试试?”
“师姐——”叶悯之话没说完被我拽了一把,转头低声问我“真敢去?”
“怕什么,在我师父手底下我都活过来了。”我回道。
其实我并没有看上去这么有底气,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