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五小姐比我大两岁,是正室所出,可是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倒是颇有雪落幼时的影子,大约这便是我与她相当投缘的缘故吧。似乎在她身边,我倒真正像个十岁的小女孩。
只可惜她的资质不够,不能成为修灵者。
绕过假山,穿过穿花游廊,我再一次迷路了。无奈,追上前面的白衣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人转过身来。灿若星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刹那间,喉间的“请问”二字被塞住。下意识地用指甲抵住手心,恨意啃噬着我的肌骨,连脊背也发麻起来。
水澜无映,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有事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尽量令眼里覆上寒霜,遮住盛怒:“请问,涴碧楼怎么走?”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大约可以令当年的红莲也自愧不如,我不是没有想过复仇,我以为再见到这张脸时,会是我步好所有棋子、给予他完美回击的日子,我能用无以复加的平静亲手将他推向地狱,看他在业火中煎熬,而非这样,压制着满怀的仇恨与尖啸,与他平淡对话。
水澜无映继续打量着我,笑容里包含着所有贵公子应有姿仪风度,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前边园子里的下人,你可以问问。”
我点点头,也不道谢,抬脚便走。
“等等。”他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孩童怕生的眼神拒绝了他的问题。
“没什么。”他赔笑道,“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于是我忍住四起的杀心快速走开,路过鹤鸣苑,便抱膝坐在一边看了一下午的仙鹤,直到无痕找到我,牵着我回了房间。
有一瞬间我发现,无痕的手心里,有谁都给予不了的温暖。
睡前,无痕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佛祖的弟子阿难曾于路上遇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这少女呢?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一日,那少女能从桥上过。”
“她有这么好呀?”
“是。你问的那个红莲,也是这样好的女子。”
我笑了。
“师父,你见过她么?”
“……算是吧,可惜人家不认识我。”无痕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只是听说罢了。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你可是独一无二的红莲,忘了?”
“好奇啊!怎么说也是同名!”我突然坐起来,“师父——我这名字是你取的,和她……”话还没说完我就收了声,当年我并不认识一个叫无痕的修灵者,所以红莲这个名字,当然和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觉得,你比谁都担得起‘红莲’这两个字。”
我不住地笑,双眼都眯了起来。
无痕替我把被子拉上来,我顺势躺下去,他伸手将我的被子掖好,又替我理了理头发,笑:“红莲都已经长成个美人胚子了!师父心里真是矛盾啊。”
我的脸颊被他说得死命地烫起来,越发觉得他滑过的指尖冰凉,惬意极了,问他:“为什么呢?”
“徒弟总有嫁出去的时候。有个漂亮徒弟是风光,就是得担心被哪个小子骗走了……”
“师父放心,红莲永远不出师,不出嫁。”我笃定地说,然后小声喃喃,“嫁人有什么好玩……”
无痕只是叹了一口气,又拍拍我的头,道:“睡吧。”
吹熄房里的烛台,无痕飘似的出了房间。
我已经“十岁”了罢。真快。我一点也不愿长大,长大意味着失去许多特权,明年起我便不能时不时赖在无痕的床上,搂住他的脖子睡了,再过三年,大约连肆无忌惮地飞扑进他的怀里也不可以了。最后当我不再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睡前故事听了。
我真怀念无痕身上竹叶似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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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顺利地找到了陆五小姐。她忽然记起了我路盲的习惯,于是打发一个丫头把我送去了涴碧楼。不过真奇怪,在栖月宫和碧纹山庄我就从不迷路。落日宫和皇城也让我迷路过。后来实在受不了了,飞出来的。
才到了涴碧楼的小院门口,便远远地看见了五丫头陆舞宁,她正笑吟吟地捏着一株白蕙同另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子斗草,抬头看见了我,跳着站起来,大声唤我:“红莲——红莲!”
我应了一声,快步跑向她。
“昨天被师父抓去看他跟青然下棋了。好惨啊,被扣了一天。”我眨了眨眼,主动招供昨天失约的“缘故”。
“为什么要你去呀?红莲下棋很厉害吗?”
“因为如果青然输了,有我在,他不敢耍赖不认账;如果我师父输了,有我在,师父可以耍赖不认账。”我叹了口气,“结果师父越玩越开心,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前几天的事,自从那次客栈事件后,师父就发现“红莲克青然”这个属性原来可以这么用。
舞宁清亮欢畅的笑声响彻涴碧楼,她身旁的女孩只是掩住嘴矜持地笑着,看着较舞宁更像是大家闺秀。
“对了。”舞宁牵过女孩的手,对我说,“这是我四姐姐,闺名姒宁。”
哦,原来真是大家闺秀。
但真正秉承了陆府风范的是陆舞宁。大将军冠阳侯陆之行是陆家家主,陆家的不少子弟也在军中任职。男孩子气的陆舞宁,正是有几分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