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即便是已经主动动摇了自己坚持了十六年的执念,然而他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之人,又因为这个问题是重大得不能再重大,比救命恩人的事情还要重要不知道多少倍,因而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仍是不敢轻易地推翻,必须核实到万无一失的程度。
可是他怎么核实呢?冰凝只拿他当“二哥”而不是“意中人”,他根本就没有亮明身份的机会,前天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夫君是帝王,就差点儿要了冰凝的命,以致他连自己不是“二哥”都不敢正面反驳,只能委屈自己,强忍厌恶,左躲右闪,只为了稳定住冰凝的情绪。现在他一个“二哥”的身份如何亲自证实他的这个惊天设想呢?
放弃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已经发现了冰山一角,而且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只要是一想到坚持了十六年的执念已经存在着被全面推翻的可能性,而结果又是那么的残酷,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栗不已。不,不,哪怕是付出所有的代价,他也一定要将这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不仅仅是因为此事关系太过重大,更是因为种种迹象令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结果与他的惊天设想合二为一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八成把握。如果冰凝确实是他付对真心的女人,他怎么能够让她带着冤屈与误会踏上黄泉路?
冰凝得了失心症后,记忆为什么只停留在康熙五十八年呢?那是因为现实的种种不如意令她愈发地怀念梦想,潜意识里一方面希望梦想成真,另一方面又想要将那些伤透了她的心的成婚之后经历彻底忘个一干二净,下辈子永远不再与他相见。
冰凝为什么那么恐惧入选进宫?那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已经有了意中人,她希望与意中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不是做一个深宫怨妇孤苦一生。
冰凝为什么每每一到一更天的时候就执意要去抚琴弄曲?那是因为曾经的那个没有约定的约定。
冰凝为什么要避讳年二公子?那是因为害怕她“二哥”觉察出来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冰凝为何今天又不避讳年二公子了?那是因为昨天“得知”生病了十五、六天,从此与意中人失之交臂,意中人再也不会出现,她又何需避讳?
皇上把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也理顺了,一丝一毫都符合严密的逻辑全,可是,这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出自他的凭空臆想,而没有真凭实据相佐证。他已经凭空臆想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婉然,如果这一次他再度因为凭空臆想而认错了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因而尽管在理论上他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可是不将那两成把握用证据补充,他的心一刻也不能安宁下来。
就在皇上心中翻过无数惊涛骇浪的同时,冰凝也完成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彩云追月》,原本身体就极度虚弱,再加上劳累与激动,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曲不成调起来。突然间的变调将皇上从恣意驰骋的混乱思绪中惊醒过来,眼见着冰凝的身子几乎快要栽倒在琴弦上,当即是吓坏了,赶快一把将她抱住,急急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冰凝确实是累坏了,此刻被皇上的一双大手紧紧抱住,终是好受了许多,于是根本来不及回答就瞬间陷入了沉睡之中。正如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过来一样,他又再度小心翼翼地将冰凝抱回病榻。
因为意识到了冰凝极有可能是他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心上人,此时此刻,皇上更是再也不想离开她半步,只想这样永永远远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她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开心一天,她离开这世界一天,他就心死一天。
眼见皇上痴痴呆呆地守在冰凝的身边,一动不动,都快要一个时辰的功夫了,众人皆是万分焦急,特别是湛露,身为皇上名正言顺的贴身服侍奴才,她既是心疼皇上,也是觉得自己失职,因而乍着胆子先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您先喝口茶歇口气吧,娘娘有奴婢们伺候,您大可放心,定是不会出半点纰漏。”
湛露的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寂,皇上也终于成功地回过神儿来。然而回过神儿来之后,他竟是一脸神情复杂,目光逐一游走在屋里的几个丫头身上,看得她们一个个全都是莫名其妙,继而又全都惴惴不安起来。终于皇上将目光锁定在了含烟的身上,其它几个人都暗暗地在心里出了一口长气。
“张王氏,你留在屋里给朕回话,其它人一律全都先退下。”
月影湛露等人虽然搞不清楚皇上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但全都没敢多言,赶快悄没声地退了下去,待房门关好之后,皇上这才重新开了口。
“张王氏,朕要问你的话,你必须据实回答,此事与娘娘关系重大,你若不能如实回答,不但朕不会轻饶了你,就是娘娘也要记恨你一辈子,知道了吗?”
虽然说含烟不是一个畏惧皇权之人,但是因为是关系到冰凝的极为重大的事情,皇上的表情又是如此的严肃,含烟登时心里一阵阵地紧张起来。
“回万岁爷,民女一定据实相禀,绝不会有不实之言。”
“好,那朕问你,你可知刚刚娘娘弹奏的是一支什么曲子?”
“啊?”
含烟万没有想到皇上问的竟是如此简单的问题,就是这支曲子与娘娘有特别重大的干系?
“回万岁爷,民女只是娘娘的丫头,只会服侍娘娘,不懂琴曲,所以,不知道娘娘刚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