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含烟已经传了皇上的吩咐,娘娘不喜欢奴才守夜,有他照应在身边。然而守在外间屋的湛露和月影却是一刻都不能放下心来,湛露是担心皇上,月影是惦念冰凝。过了一个时辰,约摸四更天的功夫,两个奴才不约而同地乍着胆子轻启了房门,结果却是令她们大吃一惊。只见皇上靠在床榻边,将冰凝轻轻地揽在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怀中的人儿。面对此情此景,两个人实在是不忍心打搅到皇上,于是又都不约而同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继而悄悄地退到了门外。
渐渐地,随着五更天的到来,院子里渐渐地响起了嘈杂却又轻轻的脚步声,到了奴才们开始当差的时辰。高无庸也是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请安。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刚刚怡亲王亲自过来询问,今儿的早朝……”
高无庸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皇上依然听到了,禁不住眉头一皱。
“让怡亲王先退下吧。”
“那,公文……”
“有十万火急的公文吗?”
“回万岁爷,没有。”
“你也退下吧。”
不言而喻,皇上现在是既不想上早朝,也不想处理公文,一连三天如此,今天是第四天,俗话说事不过三,然而他仍是不想离开冰凝半步,也没有任何兴致去看那些公文,要知道他从前可是夜以继日、宵衣旰食,全身心地放在公务上,就好像一日离开了公务,一日就活不下去一样。现在,事实证明,没有了公务他依然能够活得下去,而没有了冰凝……
昨天冰凝醒来的时候极度的虚弱,但她终究还是醒来了,今天整整一天,哪怕是皇上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一刻不停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她竟是一次都没有醒来,皇上登时慌了神儿,一向沉稳老练的他竟似一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不知如何是好。
万两黄金的重赏之下前来应诊的“神医”听了太医对病情的陈述之后,全都一个个地落荒而逃,现在冰凝连眼睛都不再睁开了,慌了神儿的他只得是再将太医们统统召集起来。这一回他不再责骂他们,也不再羞辱他们,只是诚心诚意地恳求他们,救贵妃娘娘一命。然而没有一个太医能够开得出来能够令冰凝醒来的方子。
整整一天下来,没有收到半点成效,转眼之间又到了掌灯时分。这一天的时间对于皇上而言,简直是比一年还要漫长,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一切,向来自负的皇上竟是束手无策、一愁莫展,他的那颗心就像是翻过来掉过去地在油锅上煎熬,此时此刻,望着一动不动、气息甚微的冰凝,他已经嗅到了浓浓的死神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前两天还对他笑,还对他高呼“二哥”,尽管惹得他极是不满,可是现在,他就是想生气都没有人再惹恼他了。不只是生气,眼前的人儿还曾经让他尝尽了人世间喜怒哀乐的各种滋味,然而现如今,他想要品尝任何一种滋味都已经是遥不可及。
皇上和冰凝一样,都是不会轻易认输之人,即使知道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益,都是垂死挣扎,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又认命地接受这一切的结果呢?
不!不!他是天子,他拥有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能就这样屈服,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她听到那一句发自他肺腑的“我爱你”,还没有来得及当面向她说一句“对不起”,他不能就这样臣服于老天爷。
想到这里,他唤来含烟,将怀中的冰凝交到她的手中,然后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含烟见状目瞪口呆:万岁爷没有别的吩咐?他这是要做什么?不再日日夜夜地陪在贵妃娘娘的身边了?是不敢亲眼目睹娘娘的仙逝,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个结果而自欺欺人地逃避?
在含烟满含疑惑的目光中,皇上急急地离开了,而已经习惯了皇上的亲自坐镇,面对他的不告而别,含烟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除了陪在冰凝身边之外,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
月影已经是连着两天两夜没有好好歇息了,前两天因为冰凝不接纳她,不得不躲在外间屋忙前忙后,这一半天里,冰凝再也不曾醒来,她和皇上一样,也隐隐地预感到她家小姐的大限就要到来,心中止不住地伤心,却是不敢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此刻眼见着皇上匆匆离开,含烟也是没有半点法子,她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痛哭失声。
月影率先痛哭不止,引得一众奴才们全都控制不住,或与她一同抱头痛哭,或独自在一旁暗暗落泪,或偷偷擦试眼角,不一会儿,整个风寄燕然就响起一片片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与呼啸的寒风声掺杂在一起,更是平添无尽的悲凄。
就在整个风寄燕然笼罩在一片悲哀之声的时候,突然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小武子和高无庸乍一听到当即变了脸色,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日日夜夜守在贵妃娘娘的身边,连最为在意的公务都抛在了一边,一心一意只想当一个“昏君”。对此,谁还会怀疑这里的主子不受宠?然而人人都知道贵妃娘娘是皇上最在意的女人,又有谁还敢吹拉弹唱?若说是寄托哀思之曲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首既欢快而悠扬的曲子!
两个人都是在皇上身边当过差之人,深知此事若是被皇上听说了,定是要勃然大怒,特别是在这个多事之秋,心情又是极度糟糕之下,后果不堪设想,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