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扯喜的送别只因慕容复几句话变地这般沉重,大伙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种谔走后,种师道一脸疑惑地上前道:“官家圣明……”
慕容复知道种师道年纪轻轻初出茅庐,正是对上位者盲目崇拜的时候,自己方才对种谔所说的话已涉及文武相争君臣博弈的范畴,种师道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寻常。种师道将来也是一代名将,慕容复不愿惯着他的天真,当下瞥了他一眼,满是不屑地道:“官家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一辈子没出过汴京,见过的人和事还没有你我多,就算再圣明也有限!”
种师道被堵地一窒,面色忽青忽白,似想为官家辩驳两句,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却是乔峰身在草莽对皇帝的尊崇不如种师道那般根深蒂固,听慕容复这般所言只觉别开生面耐人寻味。他沉吟了一阵,忽而问道:“慕容贤弟似对官家并不信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伸手抹了抹慕容复颈间的血痕。
慕容复吃痛地蹙眉,摇摇头,直白地道:“我信不信官家不要紧,要紧的是官家信不信种经略。大伙同坐一条船,但愿是我多虑了……”话虽如此,慕容复却并不抱什么期望,反而在种谔走后令邓百川为他找寻工匠又大量采购羊皮、丝绸、石脂水等物。
慕容复这只蝴蝶能扇起的仍一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发展。不等赶赴汴京面见神宗的种谔回来,徐禧已官拜给事中来到这伐夏之战的最前线,取代沈括的地位全面主持这场声势浩大的伐夏之战,与他同行的还有神宗皇帝的亲信宦官李舜举。只因种谔不在鄜延军,徐禧也无心与军中那些粗鲁不文的将士们交际,反而与任鄜延道经略安抚使的沈括过从甚密。没几日,便已说服沈括支持自己在永乐筑城。
待被贬为文州刺史的种谔回到米脂,永乐筑城已无可挽回。种谔老于军事,听到这消息登时大怒。永乐一地三面绝崖而无水泉,万一夏军出兵围攻,那根本就是瓮中捉鳖。种谔力谏在永乐筑城必然失败,徐禧却听而不闻,甚至威胁他道:“你敢耽误战事,难道就不怕死吗?”
种谔却也光棍,大声道:“永乐筑城必然兵败,兵败就要死;我违背军令不从你的节制一样是死。既然同样是一个死,死在这里总好过丧师败部死在他乡eads;我的影子是食神!”
徐禧气地发抖,干脆上奏朝廷弹劾种谔骄横。种谔已是渐失帝心,徐禧却是正得圣宠,这场口水仗打到皇帝的面前,结果是一目了然。元丰五年六月,徐禧将种谔调往延州,与种谔同行的只有五千鄜延军。从领军十万一方经略到如今的披甲五千留守后方,在这场伐夏之战里,种谔再无能左右战局。
种谔的脾气向来火爆,在领军前往延州的路上仍旧骂骂咧咧,妄图与徐禧家中女性亲属发生一些超乎寻常的关系。可怜种师道虽出身将门却也自幼饱读诗书,着实不习惯自己的亲叔叔这般粗鄙的言行,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干脆撇下种谔扭头向乔峰与慕容复二人大倒苦水。
乔峰是丐帮弟子,常在市井里厮混,这些骂人的粗话早就听熟听惯,见种师道一脸苦不堪言地向他抱怨,只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抚。
慕容复却满不在乎地道:“你就认便宜吧!若是那徐禧夺了经略的兵权,令他孤守银州,只怕经略如今都要准备写遗表了!”
慕容复此言一出,种师道立时打了一个冷颤。银州更在永乐之前,夏军若来,银州原是第一道防线。他沉吟片刻,梗着脖子反驳道:“经略并无过犯,徐禧凭什么夺他兵权?”
“明的不成,还不能来暗的么?”慕容复漫不经心地扫了种师道一眼,似是不满他的天真。“只要借口永乐筑城缺少人手,今日借五百明日借一千,有借无还,种经略又能为之奈何?”
这一回,连乔峰的脸色也变了。种师道犹如白日见鬼一般将慕容复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策马向种谔奔去。
不一会,种谔的身边的亲兵便来传令请慕容复一见。慕容复领命来到种谔身边,种谔却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慕容复问心无愧,大大方方地由他看。“经略召见学生,不知有何吩咐?”
种谔沉默半晌,一时竟无言以对。慕容复此人原是自己送上门的劳力,放在伤兵营是量才适用省心省力。之后,慕容复又提醒过他朝堂上的暗潮,种谔虽未获官家信任又被降了职,可也始终念着他的一番好意。可以说,除了慕容复本性仁弱,种谔对他是再无不满了。然而方才种师道传达的话,却实实在在令种谔出了一身冷汗。种谔宦海沉父十载,深知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可眼下看来,与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慕容复相比,他们仍是君子。
想到这,种谔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刚抬起头准备说些什么,不想又错眼瞥见慕容复耳后的那道尚未全部淡去的伤疤。前去面见圣上前,种谔抽的那一鞭子下手极狠,那道鞭伤自慕容复的耳后一直延伸至他的锁骨。种谔性情暴烈,从军以来被他抽过的属下不胜枚举,可如今对着这个心思诡谲的慕容复却不免有些心虚。“老夫与慕容公子相识已久,公子的学识文章皆为上佳,可曾想过科举入仕?”
慕容复实不曾想到种谔居然会问这个,不由讶异地一扬眉,摇摇头,老实道:“仕途并非我所愿。”
“那就好,那就……咳咳!”种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