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运在丐帮之中武功绝非佼佼,可他却有一个本事自以为在帮中认了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那便是察觉危险的本领。那日他一见慕容复看那两户人家出殡时的神色,心中已暗道不妙。果然,当晚他虽乖乖吃了药,可第二日一早就起不了身了,额上烫地能煎鸡蛋。如此多愁多病,大伙还能有什么话说?赶紧请大夫吧!
怎知这一回,他的病竟是一发不可收拾。邓百川一连请了几位大夫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可慕容复却始终昏迷不醒,竟还说起了胡话,一个劲地追问:“妈妈,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蒋长运知道南边的习惯,一向是称自己的母亲为“妈妈”,可他毕竟不是慕容复的妈,自然回答不了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
邓百川或许能回答,然而他一连数日守在慕容复的床边不眠不休地照料,早已筋疲力尽六神无主,只会握着他的手在他床边哭喊:“公子爷,夫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夫人已逝,你又何必再这样逼自己?”却始终不曾意识到,多年来,慕容复与慕容夫人感情生疏,向来恭恭敬敬地称她为“母亲”,而从未喊过一句“妈妈”。
邓百川守到第三日终于支撑不住,被乔峰点了穴送回房休息。乔峰代替邓百川守在慕容复的床头直至深夜,不知听他糊里糊涂问了多少回“为什么”,只担心他会口渴,这便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哪知热水才注入杯中,他身后的慕容复忽然一声大叫:“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要杀我?!”
乔峰猛然一惊,手中的瓷杯瞬间自指间滑落,“啪”地一声砸地粉碎。乔峰僵直着背脊缓缓转身,却见慕容复已然自榻上弹坐起身,只见他双手撑着床榻,头颅低垂,不住喘息,身体正一阵阵地发颤。“慕容!”他快步上前,急切地问。“慕容,你可有事?”
慕容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如雪,眼瞳幽深却无丝毫焦距,神情迷茫而无措,仿佛分不清今夕何夕。隔了许久,他眼底散乱的星芒逐渐凝聚成一点,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来,几艰难地挤出一声:“乔兄……”话未说完,意识再度抽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乔峰急忙伸手将人接在怀中,手指轻轻抚去他眼底的一点泪痕。乔峰虽出身贫苦,可至少父母双全,双亲待他也一向疼爱,他无论如何都不懂究竟有何“苦衷”会令一个母亲要害自己的儿子?这一刻,乔峰忽然很庆幸慕容复昏厥了过去,因为他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慕容复在第二日彻底清醒了过来,恍若无事般吃药调理,偶尔因饭菜不合口味挑剔一番,正如一个出身富贵无忧无虑的公子哥该有的模样,再瞧不出他曾经经历过多少难以启齿的伤痛。乔峰同样没有提起前一晚发生的事,他知道,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好汉,打落门牙和血吞,必不会愿意教人知道他心底的痛楚。他只是在那晚之后,待慕容复愈发无微不至。自与慕容复相识,乔峰便十分佩服他的见识和本领,机缘巧合得以一窥他心底隐痛,这十分佩服上便又多加了三分怜惜。
蒋长运却实在受不了乔峰这又多出三分的怜惜,原因无他,乔峰表示他要把慕容复安全地送回黄州之后再回杭州总舵,命蒋长运等人先行回去向汪帮主复命。蒋长运一想起那日二人切磋武艺,慕容复拖着病体犹能与乔峰不相上下,就忍不住在心底大声咆哮:他这样的武功,乔大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然而,他也明白,乔峰向来说一不二,只得道:“乔大哥,汪帮主一早吩咐了军中战事一了,令你即刻返回丐帮,不得耽搁时日。汪帮主有意以丐帮相托,这个时候,乔大哥更要谨言慎行啊!”
蒋长运说完,乔峰尚未有何表示,慕容复却是忍不住“咦”了一声。只因原著里丐帮着实不堪,是以一直以来慕容复看丐帮总逃不过“糊涂愚蠢”四个字,不想这蒋长运武功平平,脑筋却十分清楚,难怪后来乔峰当上帮主会提拔他当分舵主eads;干了这碗恒河水(穿越印度)。只是慕容复熟知原著,并不以为乔峰若失了汪剑通的欢心是一大损失,因而也并不出言相劝。汪剑通与乔峰有授艺之恩栽培之惠,是乔峰恩师,乔峰自然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只是他扭头看了一眼大病初愈苍白荏弱的慕容复,这汪剑通的命令就往边上挪了挪。“我与慕容情如兄弟,实在放心不下。你回去将此间情况向汪帮主坦白相告,相信他必能体谅。”
乔峰话音方落,慕容复已然笑道:“乔兄,我的恩师是千古一人的文坛巨匠,而你,是千古一人的英雄豪杰。两个千古一人倘若失之交臂,那可当真教人追悔莫及了!”
乔峰不知自己在后世的威名,以为那是慕容复对他的吹捧,不由笑骂:“巧言令色!”
慕容复也不辩解,只做高深莫测状悠闲地饮茶。
眼见乔峰一意孤行,慕容复又竭力相邀,蒋长运回天乏术,不禁黯然一叹,只得带着同行的几名丐帮弟子与乔峰分道扬镳。
元丰五年十一月,慕容复在乔峰的陪同下返回黄州,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苏轼。元丰五年是苏轼被贬官的第三年,这个时候朝堂上已不再对他虎视眈眈动辄得咎,然而这样的改变却并不能令苏轼的心情稍许放松些。只因在政坛上,遗忘或许比仇恨更为可怕,而苏轼却是一个有着救世济民的大抱负的人。然而即便苏轼满腹心事,他却始终是个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