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野花偷偷地开放,吹到脸上的风再没有一丝寒意,春天就这么来了。
卓罗城边的一座小山,徐平读罢祭文,在碑前焚烧了,静静地站了一会。这附近数座山头,密密麻麻全都是新立起的坟头,埋着此战战殁的党项兵。仁慈之心和霹雳手段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实际上没了仁慈之心,可能就只剩下暴戾,而没有威严。
收殓战殁亡人,徐平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从心里觉得应该这样做。他希望给自己带出来的这支部队一种品格,一种基于责任感升华出来的勇往无前、战无不胜的特质,而不只是打打杀杀。王师就应该有王师的风范,而不能如同蕃胡一样只有虎狼之行。
抬起头,转过身,徐平对一边的谭虎道:“押野利遇乞过来。”
谭虎应诺,不大一会,带士卒把野利遇乞押到徐平身前。
徐平看了看一边同祭的人多保庆,又看看野利遇乞,道:“烧城之前胸到我帅帐,我对你说得明白,只要弃杖,我保你城中人马安然无恙,且衣食无忧。结果呢?你不但是自己不降,回城之后还假传我的话,说是不许卓罗城中兵马投降。野利遇乞,此次烧死数千人的惨祸,一大半要算在你的身上。”
野利遇乞面无表情,沉声道:“今日我为你阶下之囚,怎么说都由你。不过,火总是你放的,我也一样在城里被烧!”
“为一军之帅,自当体恤士卒。你们据卓罗城不降,那么我必然就要选少伤及本部兵士的办法破城,堆柴烧城是势在必行。火是我放的不错,就在现在,我一样要说这火放得理所应当!而你是在明知要全城俱亡的时候,去欺骗人多一族。壹kan”
见野利遇乞黑着脸不再说话,徐平道:“你在党项地位尊崇,如今被俘,我只能派人把你押往京城,由朝廷处置,不能在此取你性命。只好学古人以发代首,以尉地下亡魂。来呀,去了野利仁遇头上须发,以祭奠地下亡灵!”
谭虎应诺,带了两个士卒上来,把野利仁遇按住,自己亲兵动手,把野利遇乞的头发割了下来,就在供案前烧化了。一边人多保庆看见,只觉得百感交集。
掩埋了此战战殁的党项人,带上自己一方战亡者的尸身,徐平下令回师。渡过黄河之后依然弃兰州城不守,全军回到榆中和定西城,维持战前的态势。
卓罗和南一战,党项军全线溃败,与河湟蕃部在东线的联系中断,想再入河湟,只能从河西走牦牛城。牦牛城是唐时宣威军所在,又称宣威城,与桑怿一军渊源不浅。不过现在徐平无暇西顾,要全力对付会州以东的西寿监军司,与党项军争夺葫芦通道。
从这一战中得益最大的,一是青唐的厮,没有了党项的支持,他对宗哥和邈川联军不再那么困难,河湟一带的局势由此生变。二是河西地区的沙州、瓜州、肃州、甘州和凉州,党项占领那里的时间不长,统治并不稳固,此次在卓罗和南战败可能引起那里动乱。
二月二十一,丙午日,因为日食改元“康定”以应天变。同日,降德音,安抚陕西路军民。同日,因知谏院富弼上书,废除范仲淹遭贬后的越职言事禁令。
赵祯回到便殿,只觉得身心俱疲。三川口一战之后,人心浮动,又因为黄德和诬刘平和石元孙降敌,得到了朝内外内侍的支持,案子迟迟定不下来,朝野议论纷纷。
三川口一战不在于损失有多大,最主要的是打败了最精锐的禁军,一次失陷了两位管军大将,让朝廷失去了对禁军的信心。元昊带兵攻到延州城下,战线推到了宋境腹地,让西路民心不安。两者加起来,让赵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除了朝服,换了便服,小黄门上了一碗鸡汤来,让赵祯补足精神。
赵祯刚刚端起碗来,一个小黄门急急来报,垂拱门外李迪和吕夷简带宰执求见。
把碗放下,赵祯只觉得头大如斗,有气无力地问道:“诸位相公因何而来?”
小黄门高声道:“听诸位相公讲,是秦凤路大捷!捷报刚到京城,来向官家报喜!”
赵祯一下子愣住,过了一会才问:“你说什么?是捷报?哪里大捷?”
“官家,是秦凤路大捷!小只听了这么一句,具体如何,还要听诸位相公讲。”
赵祯猛地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好。直到小黄门提醒众宰执还等在垂拱门外,才道:“让诸位相公进殿,崇政殿等候。”
来的小黄门应诺出去,赵祯吩咐移驾崇政殿。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吩咐身边的小黄门:“且慢,等我再换上朝服,此等大事岂能马虎了!”
小黄门低声道:“官家,便殿见大臣,自当穿便服,不必麻烦。”
赵祯哪里肯听,一定要换了朝服才走。算着时间,这场胜仗是石全彬到了秦州,给徐平带去自己的话后打的。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战况,但他相信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能够稳定朝中上下军心的,这场胜仗一定小不了。规模不一定大过三都川一战,但此次一定对的是党项正规军,而不再是禹藏花麻这种土大王。说不定,就是前边说起的攻占会州。换上朝服以示郑重,这不是穿给诸位宰执看的,而是对这份雪中送炭的捷报。
崇政殿里,李迪和吕夷简与诸位宰执肃然而立,面上却都是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鸷,明显轻松下来。党项叛宋之后不久,赵祯便就打破了政事堂和枢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