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徐平笑着对几人道:“理通为儒,道理通了才能跟人讲,不然就只是学与问。做学问,讲道理,是不是很清楚?今天我在这里跟你们讲道理,你们觉得我通不通?”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黄金彪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见几人笑,举起杯来道:“相公说的,自然是天下间的道理,哪个不服!饮酒,饮酒!”
徐平举杯一饮而尽,对黄金彪道:“你啊,不许我做人,非要我做阎王。做人真难!”
普通人不必要一定明白道理,他们只要觉得管他们的人按道理做事就好了,这个时候官员就有些像阎王。老百姓哪管你是阎王还是玉帝,只要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就好。教化就是把道理慢慢深入到人民心中,大家都懂道理,自然而然按照道理做事。现在徐平自己也只是在完善自己的道理,教化只能留给后人,不知何年何月了。
徐平是个随性的人,对人生讲究顺其自然,不较真。所以徐平对天下的道理,满篇都是虚伪,核心是伪。政治是扮演,人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合道理。存伪求真,就是徐平在小康之世,守住天下认同,向着大同社会而去的道理。大同会不会到来?徐平其实并不太关心,最少在他的有生之年见不到,何必烦恼?
天下之德,外人感受最清楚,崩散之后反而是后人觉得虚无。前世的时候,新中国的德就是天下一心,众志成城。平静的年月,周边国家感受就是和风细雨,忠厚老实,一旦发起怒来,地球也要跟着一起颤抖。
徐平前世国家的道,就在国名里,人民共和国。理是那个伟人留下的理,可以概括为九个字:为人民服务;造反有理。那个伟人不像徐平这么随性,他爱较真,他留下的道理也是一样。为人民服务是国家的天,是对政权的要求,是天下之父做事的办法。造反有理是国家的地,是人民的权利,是天下这个民心之母做事的办法。父亲做好了,母亲自然也就心安,天下太平无事。如若不然,父亲不对,母亲就会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国家的一切事情都在这个道理里面,装神弄鬼不行,理在则道不崩,德不散。
想到这里,徐平面上露出笑意。前世小时候,父亲对家里的事管得少,对自己同样管得少。每当自己闯了祸,拿起扫把打自己的都是母亲。严父慈母,说是传统,那个伟人却偏偏反着来,要慈父严母。他的理化成礼,便就走进了许多家庭里面。
家国天下,不是阶梯,而是天下人的互动。以家为单位,组成国,家齐国治,两者同时而成天下。家不齐,国不治,则天下不稳。不以家为单位成国,就成另一种天下。国也可以是以人为单位组成,也可以是以族为单位组成,也可以是以部落为单位组成,还可以是以地域为单位组成。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道,有不同的理。
天下的道有很多种,可以有主,也可以无主。有主之天下可以是神的天下,可以是人的天下。是人的天下,还可以是一个人的天下,或者一部分人的天下,或者是所有人的天下,甚至可以是外人的天下。
守天下的理,更是数不胜数,不断地出现,不断地消失。
这些道和理组合起来,便就是璀璨如繁星般的文明,这些文明创造了灿烂辉煌的人类文化。有道理,凡事讲道理的人群,就是文明,否则就是蒙昧。
各自文明繁盛,德理皆俱,人类相安无事。一旦失去文明,就会面临战争动荡。毕意强者吞并弱者,弱肉强食也是道理。
文明吞并新的人群,便就是化,用道理教化。认可了你的道理,成为自己人,文明就完成了扩张。如果化不了,早晚都要吐出来。
野蛮是不是文明?拳头大就是要做人上人,一样是道理。这个道理在广大的人群中一以贯之,照样可以形成野蛮文明。自己的文明撑不起天地,天下缺德,一样受欺负。大宋军队的德一直缺着,北方起来一个强权,就被欺负一次,一直欺负到死。
徐平前世军队的德有了,文化上一群小鬼装神弄鬼跳大神,便就不行,跪在洋人面前起不来。有道理,才有道德,有了道德才有文化。从被洋人打破家门,无数的仁人志士为拯天下危亡,冒着枪林弹雨迎着敌人的刺刀走了上去,以自己的头颅,漓淋鲜血,挽天下于将倾。他们的精神,便就是这个天下面临外敌入侵时的武德。
当天下危亡的时候,武要战斗,文化上要大破大立。武上最终打赢了,文化上一直破不完,立看不见影子。当最早破除旧文化迷信的时候,破的是英雄。当要立的时候,还执着于破的,人民会认可吗?没有人民的认同,没有自己的道理,算什么文化人?
文人的心中,两种诱惑必须要去除。一个是巫,看了两本书自以为得了天命,就要指点天下了,就要让百姓膜拜了。一个是鬼,以为自己有法力,涂脂抹粉一番就要去做阎王。
司马光就是这个年代的巫,后来的蔡京等人就是历史上的鬼,这巫和鬼,是徐平要想办法断他们掌权之路的挑战。破山伐庙,伟人让人们去砸的是庙,而不是里面的神像。不是让后人把神像砸了,留着庙自己打扮一番坐上去。你坐上去,不讲道理,谁会服?理论争论,不又成了小鬼打架跳大神。
人怕鬼,鬼更怕人,一说人话小鬼们便就吓得半死,恨得咬牙切齿。徐平说御史台是阎王殿,就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