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马车在苏府后门前缓缓停下,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女自车厢里头掀帘而出。江亦柔看向手中的藕粉色锦囊,脑海中回荡着纪连宋的话。
“若是苏白找你麻烦,你拿出这个给他看便是。”
她捏紧了手中的锦囊,深吸一口气跃下马车。
“江姑娘。”辞霜轻唤了一声。
江亦柔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
融融夜色之中,少年玉白的面庞隐约朦胧,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柔和:“麻烦你把手伸过来。”
江亦柔一愣,不知其意——莫非这又是纪连宋那厮的诡计不成?
辞霜见她意味深长地觑着自己,摆明是认定他不怀好意,不由握拳咳嗽了一声,心说:都怪主子素日欺负人家太过,害得他也被视作豺狼虎豹。
“姑娘放心,我只是奉命给你解穴,并无恶意。”他神色一肃道。
江亦柔恍然,随即喜上眉梢:“真的?”
“真的。”
江亦柔神色狐疑,并不伸手。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亦柔因见识过纪连宋的奸猾诡计,胆子愈发地小了。
辞霜素日冷凝,鲜露喜怒,眼下更是有意摆出一本正经的端方之色,没想到还是被怀成疑心不良。
他嘴角一抽,心说:这都是主子害的他。
江亦柔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片刻,见他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清明,不似有诈,终是慢慢地将手伸了过去。辞霜抿唇,抬手搭上她的手臂,暗施内力。指尖落在穴道上,缓缓压下,看似动作轻巧,实则蕴力不小。一股热流自腹下汩汩窜涌,霎时间充盈她四肢百骸。
她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扶住了车栏才堪堪站稳。
辞霜收回手,上下瞧了她一回:“姑娘感觉可好?”
浅浅光影间,江亦柔苍白的面孔恢复了几丝血色,双眸湛亮。她松开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声音微哑:“好多了,谢谢。”
辞霜点点头:“天色不早,姑娘赶快进去吧。”
江亦柔抿嘴笑了笑:“好。”她走到门前,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正见辞霜站在马车边默默望着这边,心下稍定,推门跨进了院子。
恐怕是纪连宋嘱咐辞霜等自己进门以后再离开的吧?
是了,若非如此,辞霜又何必等在那里呢。
念及此,她的心口莫名一暖。
苏府内一片寂然,借着晦暗的灯光,隐约可见素白的飘带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因为苏老太太去世,苏府上下多添了几分哀戚,夜里尤甚。这几日天气转冷,入了夜更是寒意倾浸。自上回所谓毒虫咬人一事传出以后,天黑以后便没什么人敢出屋走动了。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无,道旁林木簌簌,凄清寥落。
偌大一个府邸,透着一股阴沉的死气。
她心绪微乱,不由加快了脚步。
疏阔轩院门半掩,江亦柔走上前,看到屋子里亮着光,且有说话声隐约传来,不由吃了一惊。
听声音,似乎有男人在沛然屋里头。
这是怎么回事?
江亦柔悄悄走上前,贴到窗边细听。
“五妹是姑娘家,练如此工整硬朗的字未免刻板些,怎么不与三妹她们一样学写簪花小楷呢?”
江亦柔一个激灵,这个声音,是苏白!
“让二哥笑话了,我这是无聊之余随便写的,看着喜欢便照着写了些。”苏沛然微微地笑。
“无妨,本也不是要当什么大家的,消遣消遣罢了,”苏白道,“我见四妹近日来迷上了古琴,常邀三妹前去求教,去了几回也不大见你,还以为你身子又不好了。”
“这段日子好多了,有劳二哥记挂。”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苏白温声道:“上回的枣糕你可喜欢?若是喜欢,往后我再给你带。”
苏沛然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吃着,那枣糕里头是加了杏仁?”
苏白低低笑了一声:“这都被你吃出来了,五妹的舌头好生厉害,这一家的枣糕的确是与旁的不同些。”
通过窗户,江亦柔看到苏沛然的头朝着一侧动了动,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时候不早,你早些休息,练字不要练得太晚,过几****再来看你。”
“嗯,”苏沛然福了福身,“二哥慢走。”
江亦柔登时惊得直起了身。听到苏白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神色一凛,干脆飞身跳上了屋顶。
苏白走出屋子,四下看了看,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江亦柔慌忙俯身,手脚趴开,整个人平平地贴在了屋瓦上。
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终是抬脚出了疏阔轩。
江亦柔松了口气,飞身跃到地上,径直推门而入:“沛然——”
苏沛然半边身子都倚在窗户边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笔,目光却怔怔的。待见她乍然出现,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江亦柔见苏沛然只定定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果然,苏沛然看她半晌,霍然起身,也不顾落在地上的笔,扭身快步走进了里屋。
江亦柔急忙跟上了前,一进去便瞧见她用手枕着头,侧躺在床上,用背朝着自己。
“沛然,好沛然,别气了,气坏了对身子不好。”江亦柔坐到床上,伸手顺着她的背脊摸起来。
苏沛然冷哼不语,挥袖拂开了她的手。
江亦柔又把手搭上去,拂了三四次,苏沛然终于倦了不再动作:“你现在这样做作,我却是不会再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