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径直走过去,掀开琴盖的时候只感到有灰尘扑了出来,显然拒平时外部保养得很好,但这架钢琴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
手指在琴键上来回犹豫了几次还是按了下去,前厅与温室间的距离暂时能够保证不会惊扰到人。但也只是单调的和弦,并没有打算继续弹奏。
因为长久不曾调音稍稍变了调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静默再次包围的时候藤川凉干脆拉开琴凳坐下,这个清晨发生的一切再次倒灌回脑中。
冬日阳光,山景,清晨的雾气,神社中的祈福,还有少年一贯的笑容。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情感表达,而仅仅是一句简单直白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这样突然的状况,任谁都不会立刻答应的吧……
直到四小时后的现在她仍旧在反复琢磨自己当时的表情,比如那时候的自己面对忍足摆出的这道选择题是否表现得异常震惊或是困扰,以至于拒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忍足就已经自顾自地接住了下面的话。“没有关系,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他似乎是很大度地笑了笑,伸出手想像以往一样去按藤川凉的头,但到中途却还是及时收了手,只是将她的围巾拉紧了些,“那么,该回去了,不然就麻烦了。”自此不再提这个话题,仿佛问出这句话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而就在他将她送回病房转身离开,表现得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以至于藤川凉几乎就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否是头脑混乱纯粹是出现了幻觉的时候,忍足又忽然侧过头来,手按在门把上没有完全压下去,“对了,刚才说了那么无礼的话,真是很抱歉,”他笑得坦然,“千万别往心里去。”
“……”
“但至少是现在,你可以相信,这真的是我新年愿望的一部分。”
“……”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也包括给我自己。”
“……”
“这样一来,或许到下次我提出同样的问题时,我会有勇气听你正面回答,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打断你。”
自始至终藤川凉都一言不发。装淡然伤肝,装深沉伤肺,但这个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
并非完全是在质疑忍足的诚意,比起这个更多的或许还是对自己的怀疑。为爱情伤过的人总会变得格外敏感,他们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表白远比真正的交往来得轻巧容易,也知道所有曾经的海誓山盟会因为长时间的相守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变淡,最后剩下一纸空白。甚至当某一天你在早晨醒来时,看着身边那个人的睡脸,会忽然觉得何其陌生。想到这里她不禁庆幸忍足不留痕迹地给了她台阶下,让她不至于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无论忍足认真与否,现在的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接受并经营这样一份连她自己都还分辨不清的感情。
胡思乱想时按在琴凳上的手指忽然压到了边缘的缝隙,意识到琴凳可开后藤川凉迅速站了起来,不出意外在底下发现一叠陈旧的琴谱。
并不是那类书店随处可见的精装册子,而只是自己装订而成的简易本,一般都汇集着拥有者喜欢的曲子。发黄卷了边的纸张被编线紧紧勒在一起,封皮封底都是再朴素不过的厚纹纸,干干净净的墨绿色,只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汉字而是假名。其中有三本属于やよい,另两本则属于さち。
瞬间便明白了琴谱的所有者:祖母弥生与父亲的姐姐咲智。都是多年前就已经故世的人,咲智更是自她出生后就从未见过。
想到这里眼神不由顺着钢琴一路上移,很快看见了摆在上面的几个相框。和钢琴一样被擦得干干净净,其中夹着她从未见过的几张老照片:有父亲童年时的家庭合影,两个大人三个孩子的组合,穿着整齐的正装站在这座洋馆的花园前;有祖母弥生年轻时的相片,看上去温婉秀丽,典型的大和抚子形象,眉目间的优雅味道直到几十年后,当年幼的藤川凉在医院最后一次见到弥留之际的她时也不曾消退;而最后那张照片里那个不曾见过的陌生女子多半就是十几岁时的藤川咲智。
藤川凉端详了照片半晌,藤川咲智嘴角流露的笑容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就是无论如何说不清楚。
很久以前曾断断续续听父亲说过她的故事,但许多细节自然都被刻意带过,拒好奇但也不了了之。
这个自小养尊处优,最终却孑然一身死在长崎教会的女人,她的一生,事实上又是怎样的?
“我还想是谁在这里,原来是凉啊。”
进来时被特地关上的温室大门不知不觉已经被人打开。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即使他不出声藤川凉也知道那是谁。
“……抱歉,擅自闯了进来。”连忙转身站起来,有些窘迫地捏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