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的声音属于那种清正的声音,这种话由她说出来,非但没有阿谀奉承的意思,反倒让人觉得本就该如此。
虞承帝看见这个平时最疼爱的女儿时,神情早已变得温和,抬手对着下首拜垂的宁熹道:“宁熹起身吧。”
之后那个端庄秀丽的小公主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到方皇后下首坐下,坐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毫无羞涩地垂首朝下面看去,看着坐了一地的青年俊才,一双垂在长睫下的双眼温婉而明亮,好像有火焰在里面燃烧。
那是鸿嘉十四年的时候,宁熹出席上清宴。
也就是在这个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她命中的驸马。
上清宴举行不到一个时辰,帝后二人就会离席而去,任由来参加上清宴的这些贵族子弟、新科仕子在这一片的园子里自己游逛,亲身去参观帝宫设宴的园子,还可以去各处解谜破题,一旦解出会有不同的彩头。
每次宴会一到了这个环节众人都显得格外积极。
虽说帝后二人已然离席,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离开这一片地方?就算帝后二人真的携手而去,谁又知道会有哪位贵人就在这附近看着他们?一旦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题目,说不定就能获得哪个贵人的青眼。更何况,据说今年这届上清宴上的很多题目都是当朝右相、有第一公子之称的公子肖提出的,那就更值得去看看,就算解不了题,说不定也能凭此在遇到公子肖和方少帅的时候攀扯几句。
于是众人也纷纷离席而去,三三两两地结伴在附近闲逛起来。
顾怀裕看着席上基本没什么人的时候,正好方便他给薛嘉挑吃食,也就不着急出去逛,只是和薛嘉二人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反正今日宫门不会照往日一般全都定时挂锁,还是会给他们留门的,到了一定时候才会让这些人一起出去。
倒是方才在席上的时候,众人心里都各有各的心思,再加上总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大吃大喝,谁也没真正地动几筷子。顾怀裕看着这一席吃食色相极佳,尝起来也很不错,都是往日在外面吃不到的,反倒懒得和其他人去凑热闹,倒宁愿和薛嘉两个人在这里坐一会。
给薛嘉亲手处理了一只螃蟹,顾怀裕把肉挑到了薛嘉的盘子里,一边拿起案几上的湿巾擦了擦手,一边对着薛嘉笑了笑:“据说这是淮城特有的梭子蟹,看着吓人,实际上口感鲜嫩,最是好吃不过,你尝尝。”
薛嘉点点头,挑起一筷子吃了一口,随后又挑起一筷子喂给顾怀裕。
远处夜色沉沉,宫灯明落,轻薄的灯影映在薛嘉侧脸,正好让顾怀裕看到薛嘉这副乖巧的神情。虽不是薛嘉本人的五官,可顾怀裕的眼神依旧慢慢变得柔软,张嘴吃掉薛嘉递过来的蟹肉,随后禁不住伸手蹭了蹭薛嘉的脸颊,捏了捏薛嘉腮边的软肉,眉眼里带了笑。
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内心欢喜。
正当两个人气氛融洽的时候,就听不远处的花树下传来一道淡淡的笑声,声音听着淡淡的,话语里却有着戏谑的意思:“没想到景兄二位这般恩爱,倒是我等闲人坐着碍眼了。”
顾怀裕转头凝神一看,发现这个人是他认识的。
这届的新科探花,复姓百里,名字为衍。
这个百里衍是帝都望京的寒门仕子,虽出身于寒门,但在望京专为寒门学子设置的四门馆里却是数一数二的翘楚之才,在望京也是出名的人物,本是这届热门的状元人选之一,却没想到从淮城生生杀出个傅君华来,先夺会元,后取状元,最后百里衍被虞承帝点为了探花,让望京不少人为之惋惜不已。
顾怀裕在望京几年,对寒门学子多有资助,虽然百里衍并没有得过他的资助,但和他也有所往来。百里衍这人平常面上淡淡,待人态度算不上亲和,只是也不至于孤僻,平时仰慕他并和他来往的学子有很多,在学子中声名极好。就连顾怀远和他不过泛泛之交,也不禁对这人心生好感。
见百里衍主动和他打招呼,顾怀裕对那边扬眉一笑:“怎么会?倒是百里你,怎么没和旁人一起去作诗解题,倒是还在这里没走?”
百里衍就在离顾薛二人不远处的花树之下,坐在铺在石阶上的绒团上,背靠花树,一袭广袖宽衣,衬得他眉间白皙五官俊秀,好一副美人花树图,真真不负探花之名。
听见顾怀裕这般说,百里衍眉目平淡,嘴角却微勾:“景兄不也没走?”又听他解释道,“这会儿人们都纷纷去了,挤得很,我懒得过去和他们凑成一堆,正好在这树下看看风景乘乘凉,倒是舒服自在。况且最开始做出来的题,多是简单易破的,既然人人都会做,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如等会儿去看看那些剩下的。”
顾怀裕略略微笑,百里衍这人表面上看着平淡随和,实际上骨子里怕是比谁都骄傲,少把人真正放在心上。就连去作诗做题,也都要挑着别人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影射前一步先和几个友人走了的傅君华。这样看来,他能以行商之身得这人和他打一句招呼,也算是看得上他。
听徐成器从荣寿大长公主那里听来的意思,虞承帝怕是要重用士林了,宁熹公主的婚事也许也会有所倾向,也不知道虞承帝是不是很中意这个百里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