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之后,天气慢慢回暖。
侍郎府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紧张气氛,等到二月底时,前来祝贺升迁之喜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因说还有一位旧友也要前来拜访,趁着春假有空闲,慕显索性请了戏班子来,摆上酒宴,顺便也邀请了包拯和展昭。
知道他这是为了答谢上元节那几日对开封府的打搅,但包拯忙于公务,又不喜应酬,最后索性打发包清澄和展昭前来。
若是在从前,展昭也定会寻个理由推脱,可这一次他竟出乎意料的欣然前往。
早间才过了巳时,府门口就停着好几架马车,慕显便站在门内,对着来人拱手相迎。
“慕兄,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车里下来的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四十岁上下,浑身散发着一股金灿灿的铜臭味,在他身边的妇人稍显年轻,亦是穿得富丽堂皇,满头珠翠。
慕显抱拳笑道:“尹兄忙于生意,肯抽空到我这儿来,才是令我府上蓬荜生辉。”
“这叫哪里的话,以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别说是那点小钱,就是生意不谈也无妨啊。”
“听尹兄这么说,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寒暄了两句,慕显见他一旁还站着个面生的年轻人,忙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殷时,殷公子,你别看他是个后生,那做起生意来可利落得很。”尹征煞有介事地颔了颔首,“说是久仰慕兄你的大名,非得前来拜见。”
慕显一听,当即“啊哟”了一声,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殷时甚是有礼地微笑作揖道:“慕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晚生佩服。”
难得有人会对自己如此敬仰,慕显心头颇为得意,抬手让开路来:
“既然如此,几位请往寒舍内院走,戏台搭在园子里,再等半个时辰就能开戏了。”
送走了尹征几人,慕显刚回头,就看到展昭和包清澄二人往这边来,当即又笑着迎上去。
“展大人,包小姐,辛苦辛苦……”
慕家人丁少,房舍也不多,但最让慕显引以为傲的就是府上的这座园子,春夏秋冬四季皆有花草开放,亭台轩榭,飞桥木栈,正中一个小湖泊,两旁还有回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叹服。
戏台就在园中,在春季四处吐绿的景色中,笛曲之声悠扬传开。
念一一向不爱看这些杂剧,敲锣打鼓吵吵嚷嚷的,听得人心里发慌。最关键的是,今天展昭也来了,自从上次煤炭一事起,她一直感到心里忐忑,并且总会不自觉的,想去看看他。
好在他们中间还隔着尹征一家子三口,否则以展昭的洞察力,定然会发现端倪。
台子上乒乒乓乓鼓捣着,底下有丫头端来茶水,这泡的是花茶,茶杯中不时飘着几片花瓣。尹家的小儿子年纪不过十来岁,盯着那杯子看了半天,抬头对王氏道:
“娘,我不要喝这个。”
因他声音过大,王氏不由低低呵斥:“出门在外,哪儿来这么挑剔?”
“我要你那杯,跟我换。”
“都是一壶茶里倒出来的,有什么好换的?”
猜到他是不喜欢水里飘着的花瓣,巧儿忙笑道:“尹少爷,不如我另给你倒一杯?”
“我不要!”他提了提凳子,“我就要那杯!我不管,就要那杯!”
“你这娃娃……”明显看到四周的女眷都朝这边望过来,王氏觉得很尴尬,更不好呵斥他,只得把杯子同他的对调,尹玉捧着茶杯,方才欢喜地喝了一口。
“我告诉你。”王氏垂下头来厉声道,“再胡闹回家我收拾你!”
“哼。”后者不以为意地别开脸。
“你这叫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么?”
……
包清澄扬着眉毛听他俩吵架,只觉得这比戏台上唱的还有趣,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阵,回头来问展昭。
“展大哥喜不喜欢喝花茶呀?”
“我都可以。”他说着正抿了一口,对于茶叶,他素来没什么讲究。
包清澄挠了挠头:“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茶叶?”
“……应该没有。”
再找不到别的话说了,她伸手捡了个橘子,“我给你剥橘子吃吧?”
展昭暗自轻叹:“不用了,我还不饿,你自己吃。”
台子上锣鼓声哐当一下敲响,他的脑中也异于寻常的,乱糟糟的一片。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看戏,他满脑子都是上元节那日在枣树下的坟前所见到的情景。
月华如水,灯火阑珊,荒凉的坟头,有人跪在地上,轻声抽咽。
只可惜他不敢走得太久,听不清她是否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话。
展昭侧目看向旁边,遗憾的是尹夫人和尹家少爷挡住了视线,瞧不见坐在那边的慕词。
“展大哥?展大哥……”包清澄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展昭方回过神,仍旧低头拿起茶杯来准备喝茶,不承想喝了半天才发现茶水已经喝完了……
“你在想什么呢?”包清澄觉得好笑,提起茶壶来给他满上,“这么专心,也说来给我听听吧?”
“我……”
“呀——”
正在这时,伺候茶水的小丫头惊叫出声,随即而来的是桌椅翻倒的动静,尹夫人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椅子上滑落在地,手中的茶杯应声摔碎。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丫鬟赶紧上去扶她,王氏双手无力,两眼大大地瞪着,不多时嘴角就有鲜血流淌而出。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