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爬上床,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刚把窝头咬下一半,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吓得他忙把窝头藏进被子里,猛地抬起头:“谁?”
只见一道胭脂色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形丰满,体态妩媚,正是他又爱又恨,想掐死却更想攀扯住裙带的女人。
“你,你……”门口,冯氏看着床上那个狼狈的身影,又脏又破,比街头的乞丐还不如,直是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不是!你不是!”
“我是!我是啊!”江子兴万万没料到,冯氏如此快便找了来,一时又激动又兴奋,直起上身叫道:“是我啊,夫人!”
冯氏看着那道脏得看不出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唯独一张脸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的身影,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站在她身后的莲枝,也看清了江子兴的模样,眼睛也是瞪得滚圆。曾经长身玉立,玉面修容,叫府里一干小丫鬟们纷纷萌动春心,但惧于冯氏的威势才不敢暴露出来的老爷,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冯氏。老爷已经变成这样,夫人日后再不会念着他了吧?
谁知,冯氏却没有掉头就走,而是身形一动,抬脚走了进去。一直走到床前,低头看着江子兴。
“夫人?”江子兴按捺不下心头的激动,仰头看着冯氏,用他自认为最虔诚的眼神看着她道:“兴,从来不敢奢想,此生此世,还能再见到夫人你一面。”
冯氏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有些奇异。
江子兴见她不语,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那件事,我委实不是有意的,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竟然对你下了手。幸好你无事,否则,我这辈子心里都不得安生!”
冯氏的嘴唇动了动,但仍没有说话。
“夫人的身子可修养好了?”江子兴又抬起头,看着她愧疚地道,“本该我日日床前伺候夫人的,但我……身子不争气,如今连自己都伺候不了。”
冯氏口中猛地迸出一阵尖锐的大笑:“哈哈哈!”
“夫人?”江子兴被她笑得懵了,不知她为何发笑,“夫人,可是恨我之极?”
所以见他遭了难,才笑得这么开心?
他猜对了,冯氏的确恨他之极,也的确因为他的狼狈处境而开怀不已。
但出乎意料,冯氏止了笑声,却神情温柔地看着他:“江絮那个小贱人呢?她怎么不好好伺候你?”
江子兴摸不清她为何如此温柔对他说话,心里忖度一番,咬牙说道:“那个贱丫头,心黑手狠,往常我瞧错她了!”
“哦?”冯氏的眼睛亮了亮。
江子兴知她与江絮素来不合,两人之间更是有深仇大恨,因此,在冯氏面前说江絮的坏话总是没错的,便拧起眉头,大吐苦水:“夫人可知,她每日只给我吃一顿饭?明明吃得起,她总说省吃俭用,这两日连粥也不做了,只叫我用清水蘸窝头,吃得我……”
吃得他大解都下不来!
这是江子兴最恨的一件事!他身子不适,腿脚又那样,本来去一趟茅厕就很艰难,而江絮又从来不扶他,每每躲得老远。好容易去一趟茅厕,偏偏大解总是下不来,他每次都蹲半天,腰部以下全麻,有时候不小心还会仰倒,弄一身污秽!
“早跟你说,那贱丫头不是个好的,你总是不信。”冯氏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再看江子兴一脸皱眉苦相,不由越看越顺眼,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本想叫莲枝搬凳子给她坐,但见屋里唯一的凳子又矮又旧,直是皱眉。
江子兴连忙道:“我真是后悔啊!我待她可不薄,瞧瞧她都对我做了什么?我落难,她一把也不拉我,如今更把我当累赘,恨不得我死了一样!”
“跟她那个娘一样!”冯氏讥讽勾唇,“面上瞧着好,心里全是奸坏!”
江子兴听她说陶氏,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附和道:“可不就是夫人说的这般?”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怪我有眼无珠,不听夫人言!”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些落寞,悔恨之色一览无遗,极大的取悦了冯氏。
“现在知道后悔了?”冯氏哼了他一声。
江子兴叹气点头:“后悔不跌。”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深沉地看了冯氏一眼:“只不过,如今我再也没资格伴在夫人身边。”
他又深情款款地说了好一番话,大意便是如何后悔不听冯氏的话,他心里真正深爱的人其实是冯氏,他的心挂在她身上,生生世世都不收回,但他如今配不上她了,希望她日后好好过,再也别念着他。
他本就有几分哄人的本事,眼下舌绽莲花,更把冯氏哄得眼泪汪汪,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甚至开始琢磨,如何说服冯太师,再把江子兴捧起来?
“别哭,一哭就不美了。”江子兴有些贪恋地看着她的脸,用赞叹的口吻说道:“夫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美,便如当年我初见你时一样,半分光彩不曾失去。”
冯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哭着对他又捶又打:“是吗?你说的是真心话吗?难道在你心里,最美的不是陶氏?你还打我,把我们好容易得来的孩儿打落了,你这个混账,你欺负我!”
“都是为夫的错,你打吧,打死我也无怨无悔。”江子兴甚至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
莲枝早已看不下去,退出门口,在院子里捏着拳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