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爷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就这么突然大步过去,恰恰好好在轿子旁边挡住人视线的地方停住了。见那只拨帘的素手仿佛僵住了,他才笑了笑说:“我们师生天天到汪家搭伙,叶小姐却还没去过汪贤弟家里吧?汪小相公家中二妹聪慧知礼,一定会很欢迎有人做伴的。”
叶明月只不过听到这奇怪的歌声,掀帘一看究竟,哪里想到李师爷会这样杵在自己面前。要说父亲能够聘到这样一位门馆先生,她至今都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即便如此,她也没指望弟弟那样惫懒的资质能留住李师爷多久,谁知道父亲突发奇想,把金宝召来陪读,后来又多了个秋枫,李师爷那兴致何止提高了一倍,据说连晚上挑灯读书的劲头都足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全都无可挑剔的少年俊杰,她和他的碰面次数却少得可怜。
她自己很清楚,这不是单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当初父亲刚聘了李师爷后欣喜若狂,曾一度流露过的某种意图。所幸她还来不及反对,父亲很快就被李师爷的义正词严给逼退,赌咒发誓说再不会有许婚之意,可李师爷还是一看到她就绕道走,而她请他们中午去汪家搭伙,李师爷也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所以,叶明月本能地手一松放下了窗帘,随即才笑了起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反正隔着窗帘,她知道李师爷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足足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李师爷说得对,我日后一定常常去汪家会会两位姑娘,只要你不嫌我搅扰了你教学生就好。”
李师爷登时脸色有些不自然。对于叶县尊这位千金,他一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为的就是叶县尊当初那过分的热情,否则前门拒狼,后门进虎,那就糟糕了。虽说现在那位东翁似乎没这个意思,但他本着未雨绸缪的念头,心中一动方才得出此言。这会儿,他有些尴尬的他摸了摸鼻子,一回头看见叶小胖正在身后,他便干咳一声,很有为人师表派头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午我们加讲一堂课。”
叶小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顿时哀嚎道:“先生,金宝和秋枫都不在,为什么要我一个人上课啊!”
李师爷淡淡地看了叶小胖一眼,见其先是不情愿,再是抗争,最后垂头丧气接受命运,他才对叶明月的轿子微微一点头,一马当先走了。
轿子里的叶明月又揭开窗帘,窥见胖墩墩的弟弟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忍不住有些同情他,但更多的是觉着李师爷那冷峻威严的表面下,实在藏着一颗有趣的心。而今天同在轿子里的小北,这会儿已经笑得整个人都弓在了一起,只是捂着嘴不敢放声。当轿子经过汪孚林和秋枫主仆二人身边时,叶明月忍不住又打起了半截窗帘,正巧这个醉醺醺唱歌的少年也别过头来,正好和她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之间,她就只见对方竟是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明月你好。”
本来出酒楼的时候,汪孚林还只是半醉半醒,可一路上安步当车被风一吹,原本七分的酒意变成了十分。招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继续一手搭在秋枫肩头往前走,嘴里的水调歌头倏然一变。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叶明月品味着这可称得上粗俗的歌词,比刚刚更奇怪的曲调,看着那须臾就消失在门内的身影,一下子觉得,自己竟是今天第一次认识汪孚林。
这家伙原来喝醉了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