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江楼月置身于一片血的汪洋中,被浓重的血腥味紧紧包裹住,窒息感使人几欲呕吐。
“娘亲……娘亲……”
她在原地旋转着,来来回回,无论怎么转,都被铺天盖地的血红阻挡着去路。那声音走到哪里响到哪里,轻轻的声音,如诡异的耳语。她不禁低喘着气,抬眼四顾,脸色终于变了,双眼一闭,鼻头一酸,眼中含了泪,这是她那未出世的孩子,是她的孩子!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的孩儿……她只觉自己一下子被海浪般的血红打落淹没,整个沉入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猛地睁开了眼来,吞咽了一口唾沫,好一会儿江楼月才将心情平复下去。
桐影进来,江楼月问道:“桐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秀,快巳时了。”桐影道,捧了衣裳走上前去,见她脸色不太好,“秀,你没事吧?”
“没事。”江楼月道。
这个时候,周密差不多到了宫中了。
昨日回到房中,她独自拆看了父亲的信,得知了那所谓金枕的来历,讶于那样的往事,却不太震惊,毕竟在看过金枕中藏着的那张帛书时已震惊过了。
当年的杨将军,也就是杨妃的父亲、周密的外公,是两朝名将,军中威望甚高,只要他镇守边关,外邦不敢轻犯,在朝中亦是深受敬重,先帝对其颇为倚重。
先帝共有五位皇子,现在的康宣帝当时是二皇子,五位皇子皆可称是人中龙凤,每个都足以担负国之重任,当时的太子是三皇子周绍。但先帝最后六年几乎都是卧病,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太子监国。先帝却渐渐约束不了膝下皇子们,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后太子谋反被关押,在狱中畏罪自杀,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朝局随时都在顺着风向动荡,这所谓的太子谋反,其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谁都说不清。太子一系垮台,门下死的死,另投明主的转身就倒过去了,正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其他四位皇子趁机不知又互相泼了多少脏水,同时也让这位故太子连死后的名声都狼藉不已。
此后先帝日日卧病,却迟迟没有再立太子,四位皇子争来争去,也不知父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直到先帝驾崩,才传出遗诏,让二皇子继位。二皇子在先帝生前那两三年确实时常于左右侍奉汤药,朝臣们自然不会也不敢怀疑什么。
当年的二皇子现在的康宣帝就那么顺利地登基了,也算是治国有方,新旧更替之时也处理得不错,没有留下大的内忧,更加抵御住了当时南邦的大举进犯。当时镇守南境边关的,就是先帝亲封的威武大将军镇南王杨陵。
直到十年前,杨将军偶然救得一人,那人却是当年伺候在先帝身边的太监秦闻瑞,据闻当初先帝寝宫中一概人等皆陪葬了,不想竟还有一人活着。杨将军觉得蹊跷,也没有立时就相信这名太监,直到这太监伤重不治,临死时将一卷帛书交给了他,又以随身带的几件先帝遗物作证,杨将军认得其中两件确实是先帝之物,看过这帛书后方知,这竟是先帝遗诏,字迹与玺诱然在目。
这太监本就是被追杀而至,想必身上的东西,已经被发现了,那么要抓这太监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啊!杨陵想,如果不是自己两朝元老的身份,恐怕这太监也不会逃到这里。然而这对于杨陵乃至整个杨家,都可谓是祸事啊!
杨陵自知此事重大,但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边关战事突起,他奉命带兵出征。
康宣帝却故意让援军迟滞,致杨陵战死。
杨陵虽未下定决心将此事带进坟墓,但也不曾告知他人,在出征前,他预感不祥,让妻子切记,倘若他有什么不测,康宣帝对杨妃甚是*爱,定要让女儿保全杨家。杨妃不是蠢人,实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得知父亲出征前就有此交代,如果不是陛下此时才觉得父亲功高震主,那便是出了什么事。
杨陵自知,杨家对此不知情,或可逃过此劫,若当真将遗诏交出,陛下疑心杨家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届时不再有所顾虑,整个杨家就完了。
但遗诏仍未找到,康宣帝并不死心。
因杨妃巫蛊一案,杨家满门抄斩,一时满朝皆惊。然而,连抄家都没找到遗诏。
原来当年江将军在杨将军账下,杨陵临死又将藏了诏书的金枕托付给了江将军。
江楼月想来,这可当真是个烫手山芋,到了谁的手里,都很有祸及全家甚至九族的可能。当年杨将军率领的威武军,便是现在护**的前身。当年与杨将军情同手足的军官不止父亲一人,或许康宣帝不会直接怀疑到父亲头上。但江楼月不敢抱有这样的侥幸。
而直到如今,她才知道,前世周密何以跟自己的父皇反目。
可见帝王之爱,不过如是,她自己也领教过不是么?再想想现如今宫中那位封号“念”的念妃,那位封号“怀”的怀王,七皇子六岁即封王,其母妃更是深受君*,此刻看来,当真讽刺。
江楼月想着事情,胡乱地换过衣裳,手将衣袖拉好。她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眉微皱,袖子上怎会有……她将袖子放在鼻间嗅了嗅,这一星红点,竟是血迹,摸起来已经干涸,但仍有几丝血腥味。见桐影没发现,江楼月放下手问道:“这衣裳从哪里拿来的?”
桐影道:“新晾干的,才送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件今天看着特别红。”江楼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