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中英仗着在衙门口任职,又有一手好枪棒,在乡里素行仁义,经常去关心一下庄上别人家老婆的生活,又或者把自己家的牲口驱赶到别人家的田里,去清除一些庄稼,免得它们彼此争夺肥力。至于说挪动一下界碑,或是从谁家抓走几只不听话的家禽之类的事,则不可胜举。
得知他被砍死的消息,小铁庄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悲痛,齐声悼念:挺好的人,死的太晚了。
眼前债还的快,原本家里是有铁中英支撑,那些人只好忍气吞声,现在铁中英一倒,这些人就没了顾忌。来到铁家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见到什么拿什么,还有的想起往日铁中英照顾妻女之恩,也想来个投桃报李。好在铁珊瑚素来刚烈,又随父亲学了一手好枪棒,那些人不敢过分乱来,只是浮财也被抄没了八分。
至于那三十亩地,其左右邻地都是成福寺的佛田,只有它孤零零的立在那,让成福寺的佛田连不成一线。在实际的耕作中,确实也带来不少问题。
以往就有和尚想要把地收购过去,可是铁中英开价太高,他的根子又在少林寺的本寺所在,成福寺不敢催逼过紧,也就僵持在那。这回铁中英一死,和尚没了顾忌也就找上门来,这妇人又生的太过出挑,差点就闹了大事。
那妇人自报了门庭,姓苗名秀姑,乃是个苦命的人。父母死在白衣军之乱里,自己随着爷爷卖唱,又遇到铁中英,于是就沦落到这一步“我已经认命了,铁中英不管对我再不好,他也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就只能做他的娘子。我肚子不争气,没能为他生下子嗣,就得对珊瑚好点。那些地是珊瑚的,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地拿去。”
这苗秀姑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明明是被霸占,连爷爷都因为遭了牢狱之灾,而很快去世。却是认定了从一而终的道理,居然安心跟着铁中英过日子,还不顾一切的要护住他留下的那块田地。
她知道,自身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至少面对成福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颉颃之力,或许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吧。她走过江湖,见识比这些乡下人强些,但是也强的有限。在她耳朵里,也是听的那些锦衣卫剥皮抽筋,杀人害命的故事,将其当成了活阎王。只有活阎王,才能对抗那些假佛祖吧?
她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此时柔声倾诉,更增几分温情“那尼姑庵是什么所在,当我不知道么?无非是换个牌子的表子,珊瑚还是个大姑娘,哪能让她被拉到那种地方去。这位杨大官人,你可曾定亲?珊瑚是个好姑娘,肯定能当好你的贤内助。若是你肯收下她,我就把这三十亩地当嫁妆,送与杨大官人。”
她想的明白,和尚敢欺负她一个寡妇,敢捉铁珊瑚去尼姑庵,但是绝对不敢去夺一个锦衣百户的田,更不敢把一个锦衣百户的媳妇捉去尼姑庵里。这就是官身的威力,和尚不是强盗,虽然他们很多时候表现的比强盗更强力,但是在面对官府的问题上,他们终究是要怕官的。
杨承祖没接这话茬,而是问起另一件事“这佛田是怎么回事?这些和尚如此无法无天,夺人田产,这帮和尚简直无法无天,难道要造反么?还有强掳良家妇女的事也干的出来,难道就不怕衙门追查?”
秀姑又是一阵抽泣,“我当初何尝不是良家妇女,后来不也是成了死鬼的续弦?这良家妇女进了尼姑庵,就不是良家妇女了。至于佛田么,河南八府,哪里没有佛田,咱们滑县的佛田几时少了?投了佛田可以不交租子,只交给庙里孝敬,就有不少蠢人,主动把田地投给庙里,安心给庙里当佃户。直到做了佃户他们才发现,这庙里的孝敬,比起朝廷赋税只多不少,可是投给庙里不比投给官府,就算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朝廷的正税要是交不出来,还可以找村里的耆老到官府说项,又或者申请减免拖延。比如号称大明赋税最重的苏松,拖欠税粮七百万石,朝廷也一点辙没有,可是庙里的赋税,可不是好拖延的,那些大和尚年轻力壮精通棍棒,一身上好的伏魔神通。谁要是胆敢闹佃不交,就会有强壮僧人把事主请回寺内吃素念经。
请回寺内吃素念经的,可不是让你吃了念,念了吃。在这里要学习佛祖当年艰苦奋斗的精神,白天吃不饱饭,晚上睡不好觉,若是念经有所差池,这棍子雨点地般落了下来,绝不比这公门的板子要逊色多少。
若是佃户家里有漂亮的女眷,说不定大师们还会客串一回送子罗汉。有几个佃户成亲多年无后,全家被捉到庙里后,受佛力加持,回来之后就有了后代香火,也算是意外收获。
少林势大,地方官府一方面忌惮他那些弟子门人,另一方面更忌惮天子的态度,对于僧产睁一眼闭一眼,每年流失的赋税都不在少数。这成福寺虽然只是少林的一个下门远支,可是这些年也聚敛了几千亩田地,得算滑县一等一的大地主,因为置办良田有功,已经有前后两任住持升调到上院去了。
这广照大师年事已高,倒是不想什么升迁的事。可是他想给自己增加一部分业绩,将来不但能名列碑林,还能举荐几个弟子进入上院,因此格外卖力,务必想要将小铁庄的佛田联成一线。
整个小铁庄的老百姓,有六成是少林的佃户,另外里一大部分是其他缙绅的佃户,自耕农寥寥无几。这滑县的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