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斟酌词句,想着该如何说的委婉一些,李玉娥却道:“杨家世兄,你也不必如此客套,是不是我爹他……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杨承祖本以为她肯定哭的昏厥过去,或是软倒在地一动不动,哪知她说这话时,表情竟是出奇的镇定。“我其实已经有了些准备,这几天,我那后娘与娘舅上下活动,家里的几个老仆人全被遣散,来的都是焦家的佣人,又来了些不三不四的人通宵饮酒喧闹,爹爹在日,她们断不敢如此胡作非为。依我想来,多半是知道爹爹遇害的消息,便没了顾忌。”
“二姐儿,你要节哀顺便,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先得要保重身体,若是你的身体垮了,你的妹妹和兄弟,又该怎么办。若是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看在咱们两家通家之好份上,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定然全力以赴。”
李玉娥起身一礼“如此,就多谢杨兄高义了。小妹来此几次,只因为衣衫不整,礼数不周,未曾拜见伯母,也是大大失礼。今天正该补上,杨兄可否让我,给伯母磕几个头?”
她前几次来不去见柳氏,与其说是礼数不周,不如说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柳氏。她是原配嫡出,柳氏只是杨大兴的妾室,于她而言,并不把对方当成一个真正的长辈看待。今天主动提出拜见,也算是大大给了柳氏面子。
见李二姐儿进来磕头,柳氏也忙伸手搀扶,让她坐下讲话。哪知李玉娥却并不起来,而是跪在地上一字一顿道:
“伯母,侄女今天前来,也算是不顾廉耻,有辱祖宗门庭。只是事出无奈,顾不得那许多,只求伯母和世兄看在两家的交情份上,能够帮帮小妹。家父既丧,职位空缺,论理论法,都应由我弟继荫袭职继承。可是现在我后娘也生了儿子亚奴,年方三岁,依我看来,她多半是想让亚奴袭职,废长立幼。还望杨世兄能够主持公道,为我兄弟做主。”
她说到此,又连磕了几个响头,白皙的额头上,竟已经渗出血来。柳氏看着可怜,刚想答应,哪知那边如仙却已经抢先开口道:“李家二小姐,你这可是有点难为人了。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承祖兄弟年纪还小,如何理的清你家这团乱麻?到时候说不定事没理清楚,反倒给自己惹来无穷祸患。如你所说,焦榕这几天宴请宾朋,说不定就是联系外援,为他外甥袭职的事做准备。咱们不知道他找了谁的关系,走了谁的人情,贸然撞上去,谁知道会不会碰个头破血流?”
“要说这两家交情是不假,可是总不能让我兄弟去冒这么大风险吧。依我看呢,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天下的事,再大大不过一个钱去。我给二小姐拿上五十两纹银,先让你们姐弟保证衣食无碍。至于这谁袭职的事么,我兄弟不过是个百户衔,实授才是个小旗,他说话也不顶用啊。”
她这话软中带硬,却是又点出了这里的风险所在,柳氏终究还是与儿子亲一些,这让杨承祖帮忙的话就说不出口。杨承祖心内不忍,想说什么,被如仙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说。
如仙又道:“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咱两家不管过去是什么交情,可是你们见面都认不出来,这可不是假的吧。你觉得就为了多年前的一点交往,就让我兄弟豁出前程去,这值得么?”
李玉娥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根底,可是看她烟视媚行的模样,多半不是良家女子,说不定是和杨承祖没名分就混在一起的相好,心里很是看不起她。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轮不到她看不起谁。
若是这千户的职被李亚奴袭了,自己姐弟哪还有翻身之日?恐怕整个家业要被强占,自己姐弟的下场也将苦不堪言。
她只好哀求道:“这位姐姐听我一言,当初我爹被龚太监点中出征,明是出征暗是勒索,他是看上了我家的百亩良田以及我爹所藏的一方古砚。变着法的要我家把田地和古砚献出来,家父也不是贪财之人,也知斗不过龚贼,就想献出古董。是我那后娘一力撺掇,说家父是河南第一等的好汉,合该在疆场上为子孙后代挣个锦绣前程,若是没了田产,将来一家人又靠何度日?结果生生把我爹撺掇上了前线,这条性命间接是坏在她手上的。若是让她的儿子继承了千户之职,这天下,哪还有公理二字,这老天爷,未免也太无眼了吧?还求杨世兄义伸援手,救救我兄弟,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份上,就请你帮帮忙吧。”
“对不住,二小姐你说的虽然是道理,可是我兄弟人微言轻,哪里能管的了这许多事。再说咱们两家非亲非故,我们犯的上管这事么。”
“这位姐姐,你到底要我答应什么条件,才肯答应救我弟弟。若是我弟弟能够袭职成功,那方古砚,我情愿送给杨世兄。”
如仙噗嗤一笑“古砚?果然是大手笔啊。可是我的二小姐,你也不想想,那古砚既然是龚太监看上了,我兄弟有多大胆子,敢收下这礼物?收下了它,下次朝廷用兵时,我兄弟就该在名单上了。要是想让我兄弟出手,其实倒也不难。他现在年纪不小,身边呢,却是还缺少个说贴己话的。若是二小姐肯委屈自己,给我兄弟白日里说话,晚上暖被,为杨家开枝散叶。我兄弟为了小舅子,怎么也得卖把子力气。再说那时候,这事就从公事变成了私事,公事不好掺和,为小舅子出头,就有了说话的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