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前文交代,滑县这个地方,属于典型的庙小妖风大,池浅那啥多。锦衣卫里都是些老油条,论班辈都是杨大兴的同辈甚至还有长辈,杨承祖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个后生晚辈,又低配了个小旗,那些人不买他的帐也在情理之中。
焦榕前者都敢让媒人上门,说要把柳氏讨了,眼里还能有他这个小旗?从常理角度看,焦榕拿到字条后,应该是去联系那些老前辈,由他们出面搞这件事,怎么着也比找自己对路。
焦榕苦着脸道:“我都找了,可是他们跟我说的就一句话,让我赶紧到城里几个大户那里去借款。他们保证,只要有钱,县太爷就能安全。别的,就管不着了。”
咳,这帮人倒是真好意思。杨承祖也知道,这些老油条眼里,也确实没放下一个张嘉印。
这倒不是说张嘉印根底不硬,一个两榜进士,怎么也比一个小县城的锦衣卫腰板硬多了。问题在于,大家是两个系统的人,你又管不到我头上,我凭什么买你的帐。
而且在张嘉印履职滑县这段时间,作风上又偏于强势,尤其是在税收这方面,衙役们太过积极。大明的税收是两条线,一条是皇粮国税,上缴国库那一部分,这没什么好争的。一条是地方上的杂税,也就是所谓的陋规常例。大家都指望这点陋规常例活着,争这个,那是要刺刀见红,舍命以斗的。
偏生衙门这一强势,锦衣卫那部分陋规就大为压缩,他们又没有个带头人,反倒在和衙役的争斗中落了下风。所以从心里,这帮老油子倒是更希望张嘉印被剁碎了才好,这样倒省得自己出手了。
“我说焦榕,你这不还是阴我么?就算对方是趟将不是锦衣,那也是十几个人呢。万一争斗起来有了损伤,这抚恤烧埋,伤者的汤药,谁出啊?我这还给爹守孝呢,管这事,似乎不大方便吧。我给你出一主意,你去找咱这县里的巡检,他手下有百十来号弓手呢,发一声喊打上香满楼,大老爷我估摸着也能救出来,最多受点伤。”
“杨小爷,您就别拿我开心了,这事现在只能求您出面了。您好歹也是他们的长官,您发句话,先把大老爷救出来,其他的事,等救出来人再说好不好?我一个经承,就算许了您什么好处,他也不算啊。”
如果没有柳氏的话,杨承祖真是不想管这个闲事,反正自己和张嘉印没交情,他被剁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既然娘开了口,自己怎么也得揽下这事。而且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能借这个契机,把锦衣卫重新掌握住,那陋规常例能收上来,不也有个进项不是?
说到底,他赵小山不是那些一穿越之后就想要改天换地,排队枪毙的主人公。他想的很简单,吃好喝好,安心在这过一辈子。至于其他的事,他不想过多的搀和,怎么给自己多弄些收入,那才是真的。再说自己也十七了,快到娶媳妇的时候了,手里是不是也得存点钱使?
在这个背井下,那些老锦衣接了这小侄子的贴子,说是要请到家里聊几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就不好不给面子了。大家心里有数,这时候,正是把这小旗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
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来不救人,哪怕日后上峰追究下来,也有这个当头的顶着,雷劈不到自己身上。如果他说要救人,那正好趁机说道说道,救人不是不行,但是这责任谁负?万一他要是真锦衣卫呢,这个雷谁来扛?再说了,救人有白救的么?这个好处费的事,他也得给担保啊。
说到底,还是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谁让杨承祖岁数小,官职低,资历又浅呢?如果杨大兴还活着,扶持自己儿子逐步锻炼,倒是没了这些麻烦,眼下就只好干挨着了。
杨家的小院里多了十几个锦衣,那些帮闲的军余,还没资格进院子,就在胡同里找地方或蹲或站,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弄的这一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不敢出门。
在院子里,本地锦衣的二把手,总旗衔的王忠王老爷子,手拈银髯正在那指桑骂槐“好你个焦榕,你眼里是把我们锦衣卫当成后娘养的了?合着别人不去碰这个雷,我们就得去碰?今天你必须跟老爷子我把这事说明白了,说不明白,咱们没完。你们大老爷出了闪失,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自古来刀枪无眼,这要是有了点什么意外,责任谁负?”
这王忠今年都过了六十了,身子骨倒是还那么硬朗,骂起人来嗓音洪亮,半天不带缓气。他论起来,还是杨大兴的长辈,只是这官职一直上不去,被杨家的后生晚辈压了一头,他心里能痛快才有鬼。
借着这个机会,他既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也是在表明一个态度,姓杨的小子,你得明白尊老敬老,在滑县这片,不是你想指挥人就能指挥的动的。
杨承祖毕竟两世为人,还看不明白这个?当下微微一笑,朝众位一施礼“几位叔伯,各位老前辈,小子我跟您几位面前,就是个孩子,说话到与不到,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按说今天这事,确实不归咱们管,可是有一节,一帮子外地来的锦衣卫,到了咱滑县不拜码头,直接上香满楼抓人要钱,这眼里还有咱滑县的爷们没有?他们眼里没人,咱还用给他面子?再说,你们想想,能带队来抓知县的京师锦衣,难道说都不认识字么?”
这年头识字是特权,其实直到天朝建立之后,识字才变成一个大众都能享受到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