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沿着下山的青石板大道缓缓行驶。七八辆拉车的大叫骡脖颈下皆挂着铜铃铛,一路响着清脆铃声。这是宗政家回府的车队,甭管主人家还是仆从都是满脸的喜气。
宗政家离开得比较晚,只因任老太太住的厢房来来去去总有十几拨人脚赶脚地上门。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善或完全陌生的夫人小姐太太姑娘们,仿佛都约好了也似,纷纷来给任老太太道贺,又以各种名目邀约她带着孙女儿过府游玩。
任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与这些夫人太太们寒喧得嘴巴子都干了,额角甚至还冒出汗来。负责招待小姐姑娘们的宗政愉、宗政悦两姐妹也忙得脚不点地,尽最大的能力款待这些娇客。好在慈恩寺极其配合,不管是要茶还是要点心,无不依从。
这都是因为宿慧尊者离去之前特意亲自去看过任老太太的缘故。宗政家如此有佛缘,除了法香以外还得了大势至尊者的手抄佛经,真真让人羡慕不已。若不是知道佛缘最好不要强求,总有家世在宗政家之上的人家绞尽脑汁儿将那本佛经给夺走!
除了恭贺以及邀请,来拜访的贵客们话里话外总是离不了一个问题——宗政家能得到如此殊遇的那位三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甚至有夫人太太旁敲侧击打探起了三姑娘的婚姻大事。
任老太太心里虽不得劲儿,表面上还是应对得体。宿慧尊者将佛经交给她让她转交宗政恪时,那么多人在场,这事儿是瞒不住的。但她又不想让宗政恪的风头将宗政愉宗政悦两姐妹给彻底压下去,于是在回答夫人太太们的问题时,不免要着重讲讲宗政恪凄凉的身世——父母皆丧、体弱命硬、带发修行。
好不容易送走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的贵客们,任老太太歇了会儿脚,宗政伦便来催促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任老太太起先还不乐意,只觉乏得厉害,想着在慈恩寺用了午膳再走。
宗政伦也不用多费口舌,只沉着脸皱着眉道:“鱼岩郡王还在三清观。”任老太太就被唬得脸色发白,一迭声地命人快快收拾,立刻回家。那个人面兽心的老色胚,惹不起只得快点躲。
可惜,人既入了眼,怎么可能放过?宗政家乐极生悲,天降横祸。下山的路才走了一半儿,车队便被拦住了。宗政伦打马上前询问,片刻回来,告诉任老太太说,后头郡王爷和郡王妃的车架马上就过来,让所有人都迅速下车跪迎。
任老太太不敢怠慢,赶紧下了骡车跪在前头,她身后便是宗政伦,再后面则是宗政愉和宗政悦两姐妹。仆妇随从连当面跪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在车队后面的山林草地上。
这边刚刚跪好,前头拦路的十几骑王府亲兵打马过来,一员顶盔贯甲的头目高高坐在马上,呼喝着亲兵们重重抽打宗政家拉车的骡马,驱赶着这些骡马往山林里躲避。
王府这些亲卫简直如狼似虎,下手毫不留情,狠狠几鞭便将那些骠肥体壮的骡马抽得皮开肉绽。一时间,这片山林满是骡马受痛的嘶叫声、被拉得东摇西倒的车辆乱滚声和亲卫的怒斥声。
车夫都在山林里跪着,失了约束、又吃了痛,再训练有素的骡马也得暴走。这些亲卫又故意使坏,有意驱赶着车马往任家人跪着的地方践踏。直把任老太太吓得面无人色,起身将宗政愉和宗政悦紧紧抱在了怀里。这对姐妹直怕得体如筛糠,唯恐马蹄踏到自己身上。
宗政伦见状不妙,急忙起身,攀住抱胸在旁看热闹的亲卫头目,卑躬屈膝一迭声地说好话,再把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上去。
那亲卫头目接了银票,这才挥挥手制止了胡乱来事的亲卫,阴阳怪气地对宗政伦道:“不是说……府上的姑娘得了佛国尊者的看重?怎么这会儿没见佛光普照啊?!”
宗政伦还以为仍然是嫉妒成性的孙王妃在有意搓磨自家人,陪着笑脸道:“这位将军您说笑了,尊者不过是见在下的侄女儿可怜才多有怜悯罢了。佛祖庇佑的自然还是王爷和王妃。”
话刚说完,这亲卫头目扬手一鞭就抽在了宗政伦身上。宗政伦吃痛大叫,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一头撞在道边一棵大树上,额角立时起了一个大包,人也好玄没晕过去。
亲卫头目厉声骂道:“满嘴喷粪!咱们家王爷拜的是三清道祖,敬的是无量天尊,求的是长生不老,哪有佛祖屁事!还不赶紧闭嘴,否则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任老太太尖叫一声儿,松开两个孙女儿,跌跌撞撞跑过去,将宗政伦扶起抱在怀里,嚎哭道:“老大,老大,你怎么了?”她怒目瞪向那亲卫头目,却见那亲卫头目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只盯着自己那双明珠美玉般的孙女儿,这心里更是急来更是怕。
宗政伦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勉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知道,此时若他顶不了事儿,他的老娘和女儿恐怕就要遭大难了。他颤抖着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令他的面庞更加扭曲,直把任老太太心疼得泪珠子直掉。
“将军,这位将军,是小人说错话了,还请将军息怒啊!”宗政伦含屈忍辱,双膝跪倒,给这名亲卫头目连连磕头,低垂的脸上满是狰狞仇恨之色。
“哼!跪好罢!”亲卫头目也不敢再多搓磨。这宗政家的大房到底在京里任部堂高官,三房的老头子也在谋起复。若太过份了,人家不敢拿王府怎么样,真要打算收拾他,可不太费功夫。更何况……他瞥一眼那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