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座湖心亭,乃是一座蟹青色的高大三层铜亭。它位于诸亭的最中央,其余六座水亭团团环抱,将它拱卫。
此亭四面有菱花扇,十六根同色立柱分刻簪花仕女游猎浮雕组图,雕工精巧,人物呼之欲出。最高处宝顶灿然生光,悬挂馏金铜匾额,上书“金阙”二字,一副对联则题着“把酒时看剑,焚香夜读书”。
并非所有小考的评判都在此亭落坐,其余六座湖心亭内就有评判直接给分。也并非所有学生都能走到第七亭。于正式学生而言,只要能得到四亭中上的成绩,就算小考通过。只有那些对自己特别有信心的学生,才会连闯六道关,最后直指第七亭,去赢取额外加分。
但对挑战者来说,不仅需要六亭皆试,且每门成绩都要在中上以上。只要有一门是中中,便会失去挑战资格。
而只有尽数通过六亭考试,最后才能来到第七亭,对一名正式学生发起争夺学生资格的挑战。若胜,就在第七亭领取正式学生的徽章;如败了,便要立时离开寿春园,此后再也没有参考西妃湖女学的资格。
李懿,此次他担任的就是挑战赛的评判。女学正式学生的小考,自然有女学的先生们负责。他到得不早不晚,五名挑战赛评判,金阙铜亭里已经到了两位。在他与谭先生之后,还有一人未来。
负手于身后,李懿慢慢走下台阶。他抬首望去。只见一位评判如谭先生一般同样是女子,五旬已过的年纪,白发红颜、风姿楚楚。保养得极好。另外一个人,虽然背对着他,但看身量与穿着就知也是年轻男子。
眼眸微眯,李懿立刻知道了这人是谁。
——裴四,裴君绍。与他家阿恪走得极近的裴家病秧子!哼!
想到宗政恪问他,什么药材养护心脉最好,李懿便觉心塞。
许是听到脚步声。那两位评判或者抬眸,或者转身,都看向来者。李懿的目光便与裴君绍的目光相撞。二人微怔。
这病歪歪的家伙,居然比传闻中生得还要美!哼!那就不要想得太美了,阿恪是断然瞧不上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的!
李懿腹诽不绝,坚决不肯承认。在他看见裴君绍真人的这一刻起。便将警戒心加重了三成。漫不经心地瞟了裴君绍一眼,他倨傲地抬高了下颌。但对那位老夫人,他却面色和缓地点了点头,算是与对方打过招呼。
这位东唐的临淄王殿下,好大的架子!不仅如此,裴君绍还敏感察觉,对方那似乎无意的一瞥里,潜藏着几许敌意。哼。世仇之国,不理也罢!
于是。这两位同样风华韶秀、容颜绝尘的俊美男子,视对方有如无物,各自占据金阙亭的一角落坐。就连他们目视的方向,都是一南一北,绝不相同。
谭先生却不能坐视两位评判把对方当成了空气,这般僵硬的气氛,还怎么好好评判学子们的表现哪!话说她也是没办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被发配来做这吃力不讨好、注定要得罪人的挑战赛评判。
于是,谭先生一反方才淡然态度,热情洋溢地先给李懿与裴君绍介绍那位老夫人:“这位杨大家乃是两杭郡首屈一指的刺绣大家,一手大昭双面绣,便是摆在大昭帝国的锦绣坊或者绮罗阁也是上佳之作。”又报上不对盘的那二人名号。
裴君绍微微动容,道:“原来是杨大家,久仰久仰。”他显然真知道这位杨大家的偌大名头,尊敬之情溢于言表,非常真挚。
杨大家便谦逊道:“哪里哪里,老身算不得什么大家,还差得远呢。”
李懿自然是不知杨大家名头的,但本着尊敬老人家的心理,他也牵了牵嘴角,微露笑意道:“大昭双面绣驰名天下,汾阳杨家乃天下第一刺绣世家。闻听当代杨家绣主已有‘技近于道’之说,实在可赞可佩。却不知杨大家是否也出自汾阳杨氏?”
杨大家看向李懿的目光顿时比方才要亲切了几分。她缓缓颔首道:“确如临淄王殿下所言,老身的宗家确是大昭汾阳杨氏。”她眼中浮现憧憬之色,低叹一声才道,“有生之年,若能见识当代绣主的绣作,便是死也无憾了。可惜老身年迈……”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裴君绍掩唇低咳两声,微笑道:“杨大家何必叹气?若想去大昭,便叫儿孙们服侍着前往就是。任何事情,任何时候开始都不嫌晚。不才看您的身子康健得很,此去大昭,若走水路,疲累会少许多。”
他的话显然说到了杨大家心里,老人家精神一振,露出开心笑颜,点头道:“裴四少爷说得不错,任何事情,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徜若不趁老身如今身子还健朗,去一偿夙愿,恐怕当真会成毕生之憾事。”
便有如学道者向往天一真宗,修佛者蹈海奔赴东海佛国,天下绣娘的心中圣地便是大昭帝国的汾阳杨家。何况杨大家本就是杨氏旁枝族人,她早为此事积郁于心,如今被裴君绍三言两语劝动,竟连面容都似乎又年轻了几分。
李懿在心中冷哼,巧言令色!他一想到从鱼川府到云杭府的路上,裴四与阿恪不知说了多少这般虚伪奉承的话,心头就火烧火燎。
而且,今次与宗政恪分别,他还取出了两种年头不短的珍贵药材给她转送于裴君绍。一念及此,他真想呕出几口血来纡解心头郁气。
不想裴君绍看向李懿,先施一礼,和声道:“临淄王,裴君绍有礼。”
李懿暗道:“也不知这人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