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宗政恪宿慧尊者的声名、所谓的天眼神通,她所知晓的有关未来发生的事情,都来自于她前世身为游魂时那几十年的所知所见。
因囿于游魂不能出天幸国土,她知道的诸多事情几乎都与天幸国有关。天幸国土之外,除非那些震惊天下的大事,否则她并不知晓。
这所谓的天眼神通,其实虚得很。宗政恪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好在,她的仇敌大多都在天幸国,她只需要在天幸国施展她的“神通妙术”,一时倒也无须担忧被识破。
现在好了!蒙祖先恩赐,她居然真正拥有了“天眼”神术,可让她从此心安。宗政恪一时心潮起伏,又警醒自己不可得意忘形,更要好生确定是否真如自己所想拥有了这般神奇的能力。
她一时又想到,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她,可谓是不扣不扣的异人了。与李懿那位来自天外、可驭使鸟兽的好友,一样。而真正拥有这种曾经被萧老太君称之为“双刃剑”的奇异能力,便不枉她担了声名、受人觊觎。
宗政恪这片刻的恍惚,落在圆真大师和徐氏眼里,只以为她高兴得愣了神。徐氏又道:“姑娘,药师陀尊者此番耗费不浅,姑娘是不是……”
宗政恪赶紧回神,握紧了手中画轴,微笑道:“我这就去!”分别看了看徐氏和圆真大师,她又道,“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一切有我!”
徐氏与圆真大师都应下,宗政恪也不用打灯笼,重新回到那座院子。药师陀尊者歇息之处就在宗政谨的病房隔壁。也是方便随时照应。
尊者房中尚有灯光,宗政恪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外定了定神。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她抬手叩门。但门并没有关,她轻轻推开,走进去。
抬眼看见药师陀尊者正在地上蒲团闭目打坐,宗政恪知道。大师兄为救祖父,除了药石手段,必定还使了真气修为。她不敢打扰。在另一个蒲团之上趺坐,默默念颂佛经。
约摸大半个时辰过去,宗政恪忽然心生感应,睁眼看过去。虽然大师兄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但她就是知道他老人家很快就会结束修行。
果然。片刻后,药师陀尊者徐徐睁眼,低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宗政恪向尊者合十深深行礼,感激道:“赤莲多谢大师兄救了祖父一命!大师兄可有不适之处?”
药师陀尊者微微一笑,抬手扶起宗政恪,慢慢道:“为兄不碍的,调息几回便好了。小师妹,为兄来之前。师尊特意打发为兄到澄静神尼处问安。澄静神尼托为兄给小师妹带了话。”
宗政恪急忙挺直身体,合十垂首道:“赤莲女恭聆神尼训示。”她暗想。为何在试炼之地相见时,大师兄没有提及此事?可是顾及李懿在场?
“神尼问,可看见了?”药师陀尊者深深地凝视宗政恪,眼里有隐藏得极深的紧张之色。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重要,重要到他这样的佛国大尊者都不得不紧张的地步。
宗政恪心神大震。她从前所谓的天眼神通,是向澄静神尼所学。神尼批命,十有九中,而她只不过是借这个名头掩盖自己生而知之的奇异而已。
今日神尼有此一问,宗政恪虽然惊讶,但也并不怎么意外。她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问:“神尼可知,赤莲将会看见什么?”
药师陀尊者见宗政恪点了头,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几乎想大笑出声。但他修为高深,心性坚毅,足可以做到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怕这个答案重要到,神尼曾说关乎佛国的未来,他此时也是平静镇定的。
“神尼只说,看见了,便看见了,极好。”药师陀尊者面色温暖,语气却是平淡无波。
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天眼神通名副其实,对自己当然是极好极好的。宗政恪又问:“那,神尼可说,若是不能看见,又当如何?”
药师陀尊者沉默片刻,脸上神情越来越复杂,声音沉沉地道:“若是看不见……神尼道,嫁了吧。”
宗政恪的眼睛蓦然瞪大,不敢置信地死死盯住药师陀尊者,喃喃重复:“嫁了?嫁给谁?”
“还能有谁?”药师陀尊者莞尔笑问,“小师妹心里没有数么?”
宗政恪垂眸不语。半响,她低声又道:“师尊如何说?”
“师尊道,是缘,还是劫,只在一念之间。”药师陀尊者一字不差地向小师妹转述长辈们的话,眼里有深深的怜惜与期待。
他虽不知为何师尊与神尼皆如此看重这位小师妹,但却知两位长辈所虑所谋无不为天下苍生——而非仅仅东海佛国众僧尼和俗家百姓。
之后,药师陀尊者便闭目不言,喃喃颂经。宗政恪发了半天呆,脑子里,神尼与师尊的话,走马灯一样交替来回。缘,还是劫,谁又真正分得清呢?她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时间重回佛国,要将心中疑问向两位佛国长辈请教个清楚。
枯坐了片刻,宗政恪默默向药师陀尊者合十行礼,再起身离开,转而去了祖父的病房。房中有长善寺的医僧时刻不离照管,见她来了,两名年迈医僧告退出去。
她坐在祖父床边,就着昏黄灯光仔细打量祖父,心头酸楚。祖父头发枯乱,脸色黯黄,嘴唇惨白无色,闭目昏睡不醒。
不过两个来月没见,祖父竟苍老了十岁也似。宗政恪伸手紧紧握住祖父冰冷的手,将那幅画放在他枕畔。他若醒来,第一眼便能看见这幅他郑重托付给飞鹰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