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但似乎已经经历了一生。
南承智胸口猛的一阵抽疼,像是被针板碾过一般。
南湾似乎察觉到了南承智沉重悲伤的目光,视线穿过人群,同那道目光相对。
虽然什么都没有对他说,但那眼里微笑已经给了南承智最好的回应。
南湾收回视线,看向慕氏夫妇。
“爸,妈,这几个月,要辛苦你们照顾九九和安歌了,慕桓平时比较忙,如果他晚上加班到太晚,还得麻烦你们打通电话教训他。”
拄着拐杖的慕历北点头,轻拍着南湾肩头的手掌略微有些颤抖,“放心,放心……”
好像除了这简单的两个字,他再说不出其它。
向来都是精明锐利的女强人形象示人的程世蓉,此刻眼底竟然也有了湿润,就连嗓音也柔和了许多,“两个孩子都是我们慕家的宝贝,不会再让旁人欺了半分。”
南湾笑了笑,温声说好。
沈之媚不忍再看,别开眼,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微敛着的眼睛里。
要想采摘最娇艳美丽的鲜花,就得踩着挡在鲜花前的荆棘一步一步走过去,会流血,也会疼痛,但最后得到的,是那些害怕疼痛的人所触及不到的美好。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湾湾,我最亲爱的朋友,愿九个月后,上帝给你的,是现世安稳,是宜室宜家。
沈之媚别开眼不看南湾,南湾无奈的笑笑,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只言片语的南泽。
唇瓣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也只是开口叫了他一声,“三哥……”
她很想说声对不起。
但她也知道,这三个字带给对方的,只是会疼痛。
南泽深眸幽暗似墨,隐隐有一层霜气浮动在他周围,迈开长腿上前一步,抬臂把南湾拥进怀里。
“湾湾,我们都会等你。”
低沉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似乎有被过量的烟草侵蚀的迹象。
南湾侧目看了看低头依然没怎么搭理她的沈之媚,弯唇浅笑着回应,“……好。”
————
和南湾同一天进来的女犯,头发已经剪好了,被狱警带着走出房间。
然而,负责给南湾剪头发的狱警,却只是拿着剪刀站在椅子后,迟迟都没有开始。
南湾抬起头,不再看着身上不合身的灰色囚服,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倒影。
弯唇笑了笑,嗓音温软,“剪吧,我头发长的快,以后如果想再留长,也很容易。”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长发。
这一次,就当是尝试好了,九个月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九个月后,她就可以重新把头发养长。
狱警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道,“好、好的。”
剪刀一张一合,黑色的长发缓缓飘落到地面,千丝万缕,缠绕着的是那些不应该被记住的事情。
南湾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颈后没有长发的遮挡后,空调的凉气窜进领口。
嗯,这是夏天,短发应该会更舒服。
齐肩短发,少了长发的温婉,耳边的将那张小脸更加的小巧,就这么看着,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但是那陌生也只持续短暂的几分钟而已,她接受的很快。
走进大门,穿过左转右拐的走廊后,南湾被狱警带到了最角落的一间。
里面只有一个犯人,很安静,对于她的到来也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翻身继续睡觉。
铁门落锁的声音有些大,等狱警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南湾才迈开腿走到另一个角落。
床板虽然有些硬,但床单和被褥都很干净,还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这是最角落的一间,向阳的那面墙留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即使边长不到二十公分,但夏季的太阳很热烈,足以让光线落进屋子。
南湾从进门进来的时候,有往左往右看过,对比起来,这一间比其它的屋子都要明亮。
所以她想,晚上熄灯之后,应该也能看到月亮。
如果天气好的话。
就像今天这样。
……
青城的夏季暴雨之后,会连着好多久都是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一间屋子里住着两个人,除开必要的话,没有一句过多的交流,各自在彼此空间,谁都不会制造噪音,形成了一种互不干扰的默契。
南湾叠好被子之后,狱警交给她了一个信封。
撕开封口后,里面装着一片百合的花瓣,还很新鲜,没有一点枯黄的迹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暗黄色的牛皮纸,每一个字都是用毛笔写的,她还能闻到墨汁的味道。
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明明是刚劲的字体,却仿佛又氤氲着几丝柔情。
那柔情是因为,写在牛皮纸上的,是一封情书:
我喜欢雨后的石板路
我喜欢阳光下的梧桐树
我喜欢我喜欢街口咖啡店晒太阳的小猫
我喜欢旧电影里的老故事
我喜欢初春暖暖的阳光
我喜欢盛夏夜晚的萤火虫
我喜欢晚秋金灿灿的落日
我喜欢冬天的皑皑白雪
就像,我喜欢你
……
南湾坐在床边,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看。
在这四四方方的监狱里,她仿佛能看到慕先生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笔的书写这些字的模样。
目光专注,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