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入夜亥正二刻,周立山才带着周娥皇离开了晚晴楼,对一个大家闺秀而言此时已经很晚了,要是过了子时恐怕御史周宗大人非得出来寻人不可。李从嘉为了避嫌并没有送周娥皇下楼,但二人心中自有依依不舍之意,今晚一会也会在他们一生中刻下印记。
坐在“宇”字一号房中喝了一杯香茶,回味着刚才那一刻那种两情相悦的动人感觉,李从嘉不禁就露出了微笑,情之一字确有颠倒众生的魔力。不过接下来他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现在已经是保大十年,外封、大婚、商事、争权,种种问题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运筹。深吸一口气,微笑从脸庞上隐去,李从嘉起身下楼,锺瑞年还在清风楼等着他了,虽是接近午夜时分但秦淮之处依旧十分热闹,不输日间。
晚晴楼和清风楼之间只隔了两条街,李从嘉一路漫步过去盏茶功夫便到,眼看已经要到了大门,却有一个扛着算命布幡的玄衣道士迎面走了过来,打量了李从嘉片刻之后便道:“这位公子面上紫气升腾,定是大贵之人,贫道精擅相人之数可知福祸,不知公子可有意乎?”
“哪里来的道士,我们公子的福祸也是你能算得?快走!”那道士三四十岁年纪,形容颇为丑陋,面颊之上还有一颗显眼的黑痣,加上道袍之上的点点油污,浑不似一个修道之人的模样,在这金陵城中可不乏借算命之名骗取钱财之辈,因此王云林立刻出言道,并拦在了六皇子的身前,今夜他要负责护卫李从嘉,自然要小心谨慎为上。
“云林不需如此,今日乃是天官赐福,给他些银钱让他去吧。”李从嘉笑了笑言道,后世他的绝症就是那个道士师傅给治好的,因此对道门之士有着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至于算命他倒也不是不信,不过假如命中注定,算出来又有何用?就算是趋吉避凶之道今天让你躲过危难说不得下一次来的就更为猛烈,再说其中还是以骗子居多。
王云林闻言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钱递给道人,那道人微一稽首坦然而受,随即亦从袖中取出两张白纸交到王云林手中,对着李从嘉一笑言道:“公子宅心仁厚,日后必有福报,今日既蒙公子所赠,这两幅图就当是贫道的回报,有缘自会再见。”说完竟是转身便走,脚步亦是颇为轻盈,不片刻就过了文曲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呵呵,这却是什么鬼画符?肯定是个招摇撞骗之辈,也就是碰上了我家公子,你看他拿了钱走的多快?”王云林看了看手中的白纸摇头笑道,这句我家公子他说的十分自然,几个月相处下来加上那场杞县城头的生死之战,他和张天宝等人已然是真心奉六皇子为主。
“这道士倒也有趣。”李从嘉却是哑然失笑,宅心仁厚?你是夸我吗?他今生所谋乃是王霸雄图,先夺取皇权再争霸天下,宅心仁厚也许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高尚美好的品德,偏生与此二事却无半分好处,该是无所不用其极才对,恐怕心软了半点都是成不得事的。
“这个道士遇见公子也算是他的福分了。”一旁张天宝笑道,小龙张俊等人也都是点头称是,今日天官赐福倒被那道士碰上了。
李从嘉微笑摇头不再多言,接过王云林递来的两张白纸稍稍看了一眼便往清风楼正门而去,看看时辰差不多亦早有鍾家的下人在门口等着六殿下了,见他前来急忙迎着同往主楼而去。一旁的侍者知道这是顶层包间的贵客也是笑脸相迎,招待周全。这清风楼的服务态度一向极佳,绝少会有店大欺客之举,悦来客栈亦从中受益不少。
赵龙张天宝王云林等人隐隐便将李从嘉围在中央,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殿下观及白纸画面上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不得不说六皇子如今的镇静功夫也在不断精进之中。
两张白纸之上的画面都不复杂,但作画之人的功力绝对不差,运用简简单单的线条就能将人与物表达的十分生动!第一幅画面画的是三只举着水果的手臂,李从嘉看得清楚,三只手掌中所托的应该是李子,而画者淡淡的几笔勾勒,三只手臂托举水果的动作便犹如动态一般令人印象深刻,看起来它们是要争着将手中李子举到最高处!
“三李争高”!几乎是在第一眼瞧见画面之时李从嘉脑海中就出现了这四个字,三李为谁?不外乎吴王李弘冀和燕王李景遂,接下来的会是他李从嘉吗?那道士又怎生得知他的心思?难道真如此人所言可以先知福祸?抑或眼前的画面仅仅就是一种巧合罢了。
巧合?似乎也太巧了一些,这三李争高不就在意味着他和大哥李弘冀燕王李景遂之间的皇权之争吗?这些应该不是一个普通道人能揣测的出来的。声色不动李从嘉又去看了第二张白纸,其上的画面比之第一张还要令人惊心,当然前提是你可以看懂第一张的含义。
一张大床,一个躺在床上的男子,他的咽喉被一对有力的手臂紧紧扼住了,双手徒劳的伸在空中,双脚也在伸缩,画者的笔力在此尽显无遗!整个画面就像是在活动一般,那个被紧扼住咽喉的男子定是必死无疑。床下并排跪着三个人,都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场景,李从嘉在此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跪着的三个人头上都戴着相同的帽子,如此样式的无檐帽王云林可能不识,六皇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应该是专属内侍才有的帽子,而能让这些内臣下跪的男子又是谁呢?
假如说第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