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蜀山地界,正是清朝初年,康熙年间。
明末的战乱将将落下帷幕,那四川天府之地,早年间经过了乱匪,清兵的肆虐,生民十不存一。
到了此时,虽然江南南明******已经大势已去,趁着天时地利入关的清朝拔剑四顾,不由得踌躇满志。
但那些心怀汉室的仁人志士,却几乎是一日白头,惶惶然不知何所依。
这日,四川峨眉山下,便有着这么一位落难的豪杰,看着那山河故国,满心凄凉。
这是从巫峡溯江而上的一只小舟。除操舟的船夫外,舟中只有父女二人,一肩行李,甚是单寒;另外有一个行囊甚是沉重,好像里面装的是铁器。那老头子年才半百,须发已是全白,抬头看人,眼光四射,满脸皱纹,一望而知是一个饱经忧患的老人。那女子年才十二三岁,出落得非常美丽,依在老头子身旁,低声下气地指点烟岚,问长问短,显露出一片天真与孺慕。
此人正是早年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齐鲁三英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名叫李宁的,尤擅剑术,几乎是独步江湖。
此时他却与一位白衣男子相顾泪眼,俱是不知如何开口。
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对这两个在江湖上浪荡半生有经历了国破家亡种种苦痛的暮年老者来说,又有什么可以与这短短七个字相媲美的呢?
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就在这渡口河畔就此分别。
那李宁打发了船夫,携着那少女一路往成都外一处小村行去,不过半路,就遇见了一个极其机灵多言的小童,三人并行半日,就看到一人正等在村中,不是那早前的白衣人是谁?
寒暄过后,四人方才说起别后诸事,自是一番感叹,两人俱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好手,此时不由得说起了这后辈的武艺。
只听那白衣人说到:“早年间一个老道姑来见我,谈了谈,才知道就是黄山的餐霞大师,有名的剑仙。她看见你侄女轻云,说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轻云带去,做她的末代弟子。本想连燕儿一齐带去,因为他有老母需人伏侍,只把轻云先带了去。如此良机,正是求之不得,你说我焉有不肯之理?“李宁听了此言,不禁点头。身旁那小女孩,正是他的独女,自幼好强,正因为她父亲不教她武艺,小心眼许多不痛快,一听周淳之言,不禁眉轩色举,心头暗自盘算。那白衣人自然是察觉,便向她说道:“贤侄女你大概是见猎心喜吧?若论你世妹天资,也自不凡,无庸我客气。若论骨格品貌,哪及贤侄女一半。餐霞大师见了你,必然垂青。你不要心急,早晚自有机缘到来寻你,那时也就由不得你父亲了。“李宁道:“贤弟又拿你侄女取笑了。闲话少提,我们峨眉山之行几时动身?燕儿可要前去?“
燕儿便是那前来迎接的小童了。
原来这白衣人来四川数年,在那峨眉山寻了一处极为幽静的山洞,眼见着世道纷乱,家国破碎,心灰意冷,想隐居去了,今日见到这李宁二人,不由得邀请他一同归隐,以待来日。
李宁也是满身疲敝,想着自家小女自出身起就未过过几年安生日子,思量之下也是动心,这次正是来同他会合的。
周淳道:“我这里还有许多零碎事要办,大约至多有十日光景,我们便可起程。燕儿有老母在堂,只好暂时阻他求学之愿了。“燕儿听了他师父不要他同去,便气得哭了起来,周淳道:“你不必如此。无论仙佛英雄,没有不忠不孝的。
这句话一说,只听草庐之外,传来一声叫好之音。
两个小孩正是万事好奇的年纪,不由得探头向那门外看去,但李宁和那白衣人却骤然色变,只见李宁右手一翻,搭在那背后那个看来沉重之极的行囊上,抬眼望去。
这一看,不由得一怔。
这两人本是顶尖的剑客,学剑实非易事,非凝神养气不可。等到成功之后,十丈内外,尘沙落地,都能听出是什么声音来。
故而这人到门外出声方才被二人察觉,实在是江湖上少有的好手。李宁只以为是什么陈年的宿怨寻来。
哪知门口站的,却是个年不过而立的青年男子,身高手长,面目寻常唯独肤色犹若婴儿。
那白衣人在此地已然数年,从未见过这么一人,心知并非本地人,但看他双手空空,背后又无甚行李,心中也是疑惑。
只见他拱了拱手,向那来客行了一礼,开口道:“兄台请了,不知尊驾何来?”
此人正是将将落入蜀山地界的秦穆了,只见他仿佛有些赧然,亦是拱手一礼,答道:“鄙人秦穆,久闻峨眉风光甚是秀美,特来游览,不巧路过贵所,无意之间听到三位也要登山,不由留意了一二句,方才听到这位身着白衣的兄台所言甚是有理,情不自禁才说叫了一声好,惊扰二位了。”
他目光在李宁依旧停留在兵器上的右手逡巡片刻。
李宁不由有些讪讪。
可他那身后的女儿却心中更是觉得古怪,总觉得这人一直暗暗地盯着自己看,想要瞪回去,却发现哪里是暗暗地看,分明是明目张胆的看着自己笑呢!
真是可恼!小姑娘的双颊鼓鼓,恶狠狠地瞪着他。
李宁方才注意到秦穆的目光,不由一怔,赶紧介绍到:“鄙人李宁,这位是我平生知己,姓周名琅。”
秦穆一抬手,道了声久仰。
“这是我那顽劣的女儿,自幼被我宠的有些不知道礼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