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早已看不得这断指而饲的惨象,如蒙大赦一般溃逃而去,在经过都统身边的时候,他们却听到统领大人正低声念着些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有时,圣人有道,大道本是无情而运行日月,最上者尤是忘情而至公极正……”
军士们听不懂,加之陈瀚彼时也常有这等旁若无人念念有词的举动,他们便只当这心善的都统是在悼亡送魂,就任由他在那埋着头自言自语。
只有胡邵棠知道,他,是在安慰他自己。
不忍去扰他,便让他如此念了一路。
谁知行至山间险道之时,猛的一阵山风入怀,险些将胡邵棠掀下马背来,饶是军士们骑术精湛,也免不得一阵马嘶嘈乱。
胡邵棠刚想开口发令,便被风沙给迷了眼,只得拉低了窥眼掩住双目,又将战袍的一交扯过来捂住了口鼻。
“泽清!”他唤了一声,陈涵恍若未闻一般的,一边往自己面上系着素巾,一边在军士们身边喊着什么。
胡绍堂只得策马往前跟了几部,高身喊道“大人!我等尚需避上一避!”
风声不爵于耳,陈瀚能听到他说话,却根本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便吼了一声“什么!”
“我说!”两人互相凑近了些,胡绍堂指了指半空,远远天际有如惊涛海岸,乌云激荡泛光“泽清,山雨欲来!”
陈瀚勒住浮躁的战马,举目往山巅望了片刻“往北,寻人家暂避!”
“属下明白!”
“将军有令!部曲北辙!寻人家暂避!”
“折!”军士们登时调转方向,两骑成排跃上林间山道。
哒……
雨点带着一丝腥味,飘在了陈都统的眼角上,他理所当然的抬起左手拭去鬓的水痕,拉着缰绳想离开这里,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停了下来。
他拉开蒙面的素巾,慢慢将左手凑到鼻翼前嗅了嗅,看着半空中那团乌云皱了皱眉头“这片云……自东到西,由北而难……”
这点雨水中,似乎夹着什么模模糊糊的消息,陈瀚自顾自的停在那里,若有所悟一般的捻了捻手指“自秦而来……”
“大人!”
原来是一员军士见他驻足不前,又折了回来“何事?”
“山势险峭,砂石不固,此地危难,请大人随属下等一同移步。”
“嗯……走吧。”
镂花的蹄铁踏在淅淅沥沥的泥里,沙水溅得周遭兵将浑身都是,他们已经无法再端坐马上了,瓢泼的大雨让战马寸步难行,只能靠着骑兵们的拖拽向前苟延,好在这些暴躁的马儿似是挣扎得累了,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让拖拽它们的军士们省下了不少力气。
蜀军的银甲白袍也不见了往日的光鲜,泥色的袍子湿哒哒的黏在甲胄上,泥水顺着甲叶灌进去,把征衣浇了个通透,让山风一吹,引得胡邵棠不住寒颤。
“噗通!”他身边的军士拉着战马,一脚踩进了泥坑里,顺势便倒在地上。
他太累了,所幸便坐在了泥坑里“胡将军,您怎的不跑了?”
“谢马痴……”胡邵棠老脸一红“你便是这般同上官说话的?”
“瀚也颇为费解?”此时早已入夜,陈瀚在前头一脚深一脚浅的带路,此时也是有些眼花,便就此停了下来“邵堂方才不是奔若亡命,此刻怎有如此闲情,与吾等同行啊?”
“我……”
见胡邵棠语塞,又有都统撑腰,一众军士倒是胆儿肥了起来。
“胡将军,您将才是没回头,您那马啊,都快让您拖的趴下了!”
“我看将军您下次出战,便把战马当个仪仗,您看着势头,要是打得过呢,您就骑着马往前,这要是打不过,您把马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