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雨终是不似春雨那般滴答婉转,简直粗暴彪悍,须臾间便可酿成大患。南门宅子乐享着静谧,朝堂却起了一场风雨。
汴京与古昌、上饶、丰台、川云四县毗邻,其中上饶与丰台归汴京直管,其他二县属蓟州。
几月前,上饶县一场十年难遇的暴雨漫了河堤淹了田地,庄户收成骤减,粮不抵税。没等县令上奏申领赈灾银两,一众庄农竟放下锄头,原本老实巴交的百姓生生变作了一股凶恶暴
躁的流民悍匪,先是打砸哄抢县衙,之后高举书着“皇帝昏庸,天怒人怨”的大旗将要往汴京而来。
景旸帝震怒之下狠狠一拍宝座扶手,这要是濒临城下,即便如狮子身上的跳蚤一般,只够挠个痒痒,可天子威严岂不扫地?“这上饶县令端的是个酒囊饭袋!传朕旨意......”
天子当朝下旨,令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冯元为主将,西城兵马指挥司指挥赵彦为副将,领兵前往上饶沿途肃清匪患。
下朝回府后,冯元让德冒去收拾行李,自个儿去与冯佟氏交待行程。
看到自家老爷又要走,冯佟氏有些抱怨:“怎么又要去剿匪?上回派了老爷,这回又是,满朝就老爷一人不成?旁人难道都是吃闲饭的?”
“好了!朝堂之事岂是你一妇道人家能议论的?”事关政绩仕途,冯元先前还有些意气风发,正琢磨剿匪一事,此时听了她这番蠢话,犹如好大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直浇了个透心凉,
深觉自个儿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娶了这样一个愚妇,郁郁地过了半辈子。
我这还不是心疼你?冯佟氏有些委屈,看老爷面色沉沉,赶忙转了话头:“可要带两个丫鬟伺候饮食起居?上回去丰台县带的青玉和双喜,要不还是她俩?”
她是极乐意青玉双喜跟着去的,这二人性子本分木讷,既不狐媚魇道爬主子床,又不长舌呱噪惹人厌,自家老爷对这二人也甚是满意,几次出远门带的都是她两个。
最要紧的是,这二人的老子娘乃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身家性命都捏在她手里,每回归来,自个儿亦能从她二人口中探得老爷在外时可有旁人献过美人儿、老爷可有沾染过甚么野
花之类的事儿。
“不带了,这一趟也不知去多久,冯安你可要看好,莫要惹事!”冯元摇头道。
甚么?不带她俩了?
冯佟氏一怔,不带丫鬟虽有小厮,可这起居之事让个小厮干,粗手粗脚的哪能行。
不对!难道是让刘氏王氏那两个贱婢去?
冯佟氏心里立马冒起了酸气,试探道:“那让王氏和刘氏两个去?”说着摇头叹息,“老爷,路上也好,到了上饶县也罢,出门在外哪能没个丫鬟使唤?衣裤鞋袜、铺床叠被、膳食
茶水,她两个笨手笨脚的,哪能干得好这下人的活儿?”
冯元没好气,“谁说带她俩了?”
冯佟氏一怔,那带哪个?
第二十三章清患
冯元低头抿了口茶:“此事重大,皇上让轻装简从即刻启程,一个德冒就够了,我是去办案又不是去享福。”话落,立起身,“就这样罢,我去与侯爷老夫人请个安。”
那就好,那就好,我房门冷落,你俩也休想去伺候枕席得老爷宠!冯佟氏低头乐弯了嘴角。
官道宽长,一望无际。
绿莺被颠的腹里翻江倒海,掀开窗帘子闻了口草木气才觉得好些,往后扫了一眼,兵士众多,浩浩荡荡忒长个队伍。
已离了汴京老远,她此时仍有些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然。
她是在寝房歇晌时被唤醒的,待听到冯元说陪他去上饶县时吓了一跳,赶忙起床招呼丫鬟拾掇起来,一片忙乱中便稀里糊涂地上了出京的马车。除却刘太太将她从大同府带到汴京,这
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冯元的马车虽贵气舒适,可地上坑洼,此时也难免左摇右晃起来。
“将帘子放下!”
一声叱喝在马车内响起,绿莺吓的一哆嗦,抖着手放下了窗帘子。
战战兢兢地回身,瞧见冯元面沉如水,她不明所以,嗫嚅道:“爷......”
“不能老实坐着?想让一众人都瞧见你的模样?与哪个勾三搭四呢?”方才瞧见她不仅掀了帘子,脑袋还探了出去,自个儿的人也不知被多少汉子瞧见,冯元大怒。
“爷,奴婢久未乘过马车,实在被晃的不适,总觉欲呕,才想着透口气儿的......”绿莺说完湿了眸子,莹目红鼻的好不惹人怜惜。
冯元冷眼打量,见她的确有些憔悴,这才面色缓了缓。揽着她腰肢,让她偎在自个儿胸膛上,从木几下的暗格处拿出几碟子果脯,亲自拈起一颗杏脯喂到她嘴里。
绿莺张嘴一含,咂巴咂巴嘴,酸溜溜的滋味儿,也不那般头晕了。
想到他方才那般凶恶,她有些委屈,闷声道:“爷,咱这是去哪啊?”
冯元一手搂着她,一手摩挲起她的秀发,轻描淡写道:“上饶县起了匪患,爷被派去剿匪。”
甚么?匪患?绿莺大惊失色。
匪徒之流可都是不要命的啊,这般骇人的事儿怎么能让她一个弱女子跟着来?也不知还能不能有命回汴京了,她满腹惊惧怨愤,面上不敢表露一分,心底却对他埋怨个不住。
车马不停,众人掐着时辰,赶在天黑前进了驿站,吃饱喝足后都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翌日,天一亮喂好马,一行人简单用过早膳后起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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