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时,水银正盘膝坐在那副血红的壁画前,身体挺直,长发迤逦在地面上,像雕塑一样安静。唐逸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扯掉了几个扣子的衬衫,一阵阵的钝痛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他感觉脸上有点发热,从地上坐起来,默默抓住长裤往腿上套。
水银平静的声音幽幽传来,“醒了?”
唐逸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好吗?”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吧。”水银的音调平静到有点缺乏感情,他半侧过头来望着唐逸,“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唐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是羞耻还是尴尬。他张口结舌,半晌才说出来一句,“你以为我想?要不是看你像要疯了一样……”他的话渐趋于无声,发现水银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唐逸心里一阵愤怒,妈的,上完了就翻脸不认人,装一下热情会少块肉?!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海妖版精神分裂症吧?怎么动不动就暴走?”唐逸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套上衬衣。
水银轻声说,“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
“背叛和绝望。”
唐逸眨巴眨巴眼睛,“能说人话不?”
水银微微仰起头,双眼闭合,伸展着修长的颈项,“这条海沟被海妖称为归墟,因为它很深,就像是神话传说里海中那条无底的大壑。海妖们将死去的海妖安葬在这里,这座深渊之城,是海妖们的死亡世界,也是危机来临时的避难所。三百年前宸渊被他的爱人背叛,被人类囚禁起来。之后人类向海妖投放红死病药剂,海妖们被迫迁入这里。大量的红死药剂被灌入海沟中,几乎另海妖灭绝。幸存的海妖将所有在怨恨中死去的海妖的生物能,还有过往千万年岁月中死去的海妖残留在这世间的生物能聚集在这座死灵之城中,将所有记忆和历史画入这些壁画里。这座城有自己的灵魂,它会吞噬所有经过的人类,同时等待着海妖们信奉的神明降临。”
唐逸嘴巴微微张开,“你从哪知道这么多?”
“我说了,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水银缓缓站起身,姿态轻盈优雅,“很多记忆,但都不是我的记忆。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我会看到更多。”
就是这座城一直在召唤他,在命令他,要他为海妖复仇。某种陌生的力量在他的血管中流淌着,整个身体都被充盈着,鼓胀着,陌生又熟悉,好像突然填满了身体里缺失的东西。
“合着还是我多管闲事儿了?”唐逸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只是极为不爽水银的语气,用力拉着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系起来的衬衫,满身的闷气没处发泄,只好迈着有一点点迟钝的步子去研究那些窗户,看看有没有其他打开的方法,“既然你说你看到了很多记忆,那你有没有想起来唐雅是怎么死的?”
身后的水银沉默着,唐逸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悬到了喉咙上。
“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东西……”水银的声音有些迟疑,“不能说是看到,而是感觉到。”
当他在陌生的记忆中看到红发的莫里斯将军背叛宸渊,将一柄沾染了红死病病毒的匕首捅入宸渊胸口时,那种被挚爱背叛的撕心裂肺之痛与另外一张脸联系在了一起。
是唐雅的脸。
虽然唐雅和唐逸有一样的脸,但是在那个时候水银百分百确定那就是唐雅。
唐雅当时样子十分悲伤和……愧疚?
为什么背叛的念头会和唐雅联系在一起?水银想不明白。
真是奇怪,那么多宸渊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却像隔着一层雾,就连感觉也是钝钝的。但是在看到唐雅的那瞬间,疼痛却那样真实。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然后唐逸便假装自己是唐雅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吐露最温存的安抚。那种裂痛便随着记忆暂时消散了。可是在他清醒过来之后,一切记忆重又变得清晰起来。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和宸渊的关系,不知道唐雅是不是真的有背叛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在发疯。
他需要找到答案。
水银看着唐逸,伸出手,“过来。”
唐逸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走过去。水银忽然搂住他的腰,低声说,“抱紧我。”
唐逸啊了一声,但是看到水银表情严肃,便咽了口唾沫,迟疑地搂住水银的腰。
水银用手轻轻按住唐逸的后脑,一股清冽的凉意从他的手掌蔓延开来,唐逸不知道水银在做什么,他的脸被水银按在肩膀上,只是这亲密的动作,令他骤然心跳加速。
水银开始轻声哼唱一段旋律。并非攻击性的刺耳声波,轻柔的旋律与他们两人的心跳声和水纹的波动完美融合在一起,似有若无,回旋荡漾。然而在这轻柔中唐逸却逐渐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愈发明晰,随着声波的颤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心跳、他的血液流动、他的呼吸频率,都被那无形的节奏掌控住了。
水银的声音越来越高,那频率的震动也愈发强烈清晰,唐逸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整个空间都在这频率中颤抖,四周的景象如水纹一般剧烈波动起来。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当那共振到达最大幅度时,眼前的景象骤然定格。唐逸感到那种强烈的震颤感停止了,水银的声音也停止了。唐逸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的惊叫,“唐大哥?!”
他一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