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清月!”良骁沉声呵斥。

他甚少如此严厉,但脾气好不代表大家不怕他。

邬清月如被当头棒喝,脑子突然接上弦了,眼珠乱转,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姑母又对你寄予厚望,总是这样实在不成体统。”良骁声音甚为平和,黑眼睛却幽森森的。

他不是不震怒,但擅长震怒之时保持理智。

邬至鸣连连拱手致歉,其实心中暗恼不已,只好将邬清月扯走。女人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净给男人添乱。

这段不愉快的插曲结束的很快。不过是两个丫头吵架,一个不疾不徐的点火,一个张牙舞爪嚷嚷,男人们很难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纷争。

现在,耳边终于清静,但两人竟也相对无言。

少顷,良骁轻咳一声,低柔道:“你将来要做很多人的嫂嫂,伶牙俐齿固然能在口头上占便宜,但回到鲁公府吃亏的还是你。”

听上去像是数落她,却也是在警告她出入鲁公府那种地方,谨言慎行才是立身根本。

也不知庄良珍有没有听进去,她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良骁呀。”她甚少连名带姓的称呼他,那一个“呀”,竟平添一抹冰冷的柔软,“你看,我被人骂破鞋了。因为你干的好事,我却要被人骂。”听上去像控诉,可她眼中竟毫无泪意与伤悲,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会让她闭嘴的。”良骁看着她,毫无悔意,但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可就又给她一个恨他的理由。

庄良珍朝他望去,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比我更破。”

像是陈述一个结论,说这句话的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良骁笑了笑:“如此说来,我们倒也更般配了。”

话音落下许久,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他看向庄良珍。她在看不远处欢呼的年轻人。

有人发现白狐踪迹,吆喝大家一起去围堵。

良骁以为她也想要:“喜欢吗,待会儿我捉一只活的给你。”

她目光似是有些茫然,恍惚的看向他,但很快又清明起来,良骁微微沮丧。

他不怕她闹,却恐惧她的毫无情绪。

……

辰时之后,围场的马厩便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匹马停在其间吃草。

但这正是良骁要带庄良珍前来的最佳时间,再没有比今天更清净的了。

这里的气息飘荡着干燥的稻草味,小厮和负责洒扫的老头蹲在草棚下吃玉米面儿的鹅油饼,这是贵人赏下的,爷俩吃的满嘴流油,却见一个皮肤比女人还细腻的漂亮年轻人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姑娘。

小厮忙上前作揖,听候差遣。

良骁扔给他三钱银子,摆摆手。

小厮常年见贵人,比猴儿还精,立刻弯着腰一溜烟儿消失。

庄良珍只是扫了在场的几匹马一眼,也不问哪一匹属于丁大人,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匹马。

这在正常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良骁并不信鬼神,他认为这与某种奇特的沟通方式有关。

丁大人的黑马抖抖耳朵,忽地竖起脖子,转动脑袋用右眼观察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很友好,否则它会用左眼观察,那代表警惕和愤怒。

庄良珍走过去,撩起帷帽,仔细的看了它一会儿,她知道良骁的目光如影随形。

在她很小的时候,良骁就发觉她的天赋,比如一向生人勿近的赤雪,总是允许她触摸自己的鬃毛,但现在这样,可不单单是友好相处,还透着点诡异。

他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诡异,尽管并未听清庄良珍说什么,但就是感觉她在与那匹马交流。

马的神情与动作不会作伪,这令他暗暗心惊。

不管人还是兽类,只要交流,必然存在眼神、声音或者肢体动作,尤其声音必不可少,他没听见不代表没有。

何况马的听力是人类的上百倍。

良骁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立时沉了下去。

庄良珍两手轻搭栅栏,似乎在于黑马交谈:“所以你并未见过另外三匹,它们被人关在黑色的大方块里,生病了……也很生气……因为人们的表情令它们不舒服?”

黑马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声。大部分的马对厄蛮族人都很友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江陵马场已经出现危机,虽然不足以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大树,但也够他们头疼一阵,不,也可能是两阵。

所以那三匹马应是鲁公府搞的鬼!查起来当然很难,她像个发现坏事的孩子,笑起来。

把这个发现告诉余尘行,那家伙铁定像打了鸡血一样,最后查到他外祖家,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双方都够喝一壶的。

“你们在说什么?”良骁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

“嗯,它说有位胖将军看上了它,一个塌鼻子的人便在纸上画了画,它就被人牵走。”庄良珍故意说的没头没尾。

良骁想了想,猜出大致过程:“近几年有御史参下面的卫所谎报战马伤亡数量,篡改公牒。丁大人当初便是以为此马染了时疫不治身亡,并未追究。事发后管理档案的主事又投缳,导致此事不了了之。”

“连登记在册的公牒都敢篡改,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庄良珍懒洋洋道,“真伤脑筋,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儿了。”

这是在林迁卫丢的马,再查一下出入林迁卫的胖将军,一切迎刃而解,至于证据,余尘行那种人只要知道结果哪里还管证据,没有也能造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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