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商队再一次上路了。
奴隶们在给雪地山羊喂草料,而商人们则是在唉声叹气,他们反复检查绳索,抱怨钢铁弓.弩寒冰沁人,篝火带来的暖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过隧道中的风总比隧道外要小一些,道路也平坦许多,既不需要担心火苗熄灭,也不需要因为爬山得手脚并用,商人和护卫就开开心心将剩下的篝火拆成火把,高举起来。
隧道宽阔得足够四辆马车并行,所以这些人也没有再像爬山时那样走成一条细线,前面的人已经上路,后面的人还没有整理好货物,落在最后的赫连郁对等待他一起出发的商队主人笑了笑,回头瞥一眼全身僵硬的乌伦。
他牵着暂时属于他的雪地山羊,对着乌伦指了指,又指了指身侧的山羊。
领会到他意思的乌伦瞪大眼睛,“大人,这不……”
赫连郁根本没有仔细听乌伦说了什么,他一只手掐住乌伦后颈上的一小块肉,像是提猫崽子一样,将这个小奴隶提起来,直接放到羊背上。
乌伦眼睛瞪得更大,连挣扎都忘记,从斗篷下伸出的手细的像是春天刚长出来的新枝,看上去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折断,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将他提起来的?
但是乌伦没法将他的疑问说出口,商队主人站在野巫背后,正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他再废话,恐怕商队主人就要赏给他一鞭子。
导致这个场景出现的野巫好似对空气中的暗涌全无察觉,他换了一只手牵起山羊的缰绳,将硕大的鸟喙对准商队主人。
“多谢,我准备好了,现在就能走。”
商队主人的笑容让他的络腮胡子抖起来。
“大人小心,不要落队了。”
赫连郁装作感觉不到其中恶意,而乌伦在羊背上打了一个寒颤。
商队主人并没有再说什么,确认赫连郁和他们一起上路后,他又返回了队伍的前方。
乌伦坐在羊背上战战兢兢,赫连郁心中暗笑,提起个话题转移他注意力。
“这个商队的人,似乎很讨厌大安国师?”
乌伦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赫连郁是在和他说话,想了想,回答:“林老板这只商队属于拜日教的。”
赫连郁:“拜日教?”
乌伦:“你不知道?他们崇拜太阳和太阳大巫的啦,前一任太阳大巫那仁女可汗不是死在大安国师手里吗?这仇可大了,而且大安国师本来是胡人,却去帮如今那个皇帝打天下,拜日教恨死他了。”
赫连郁:“原来如此。”
乌伦:“不过要我说,大安国师不是被青陆胡人他们自己驱逐的?拿这种事恨国师,有点无耻吧。”
赫连郁勾起嘴角:“也是这个道理。”
乌伦:“而且国师和皇帝不是一对吗?他不帮皇帝帮谁?”
赫连郁:“咳咳……是呢。”
他们已是深入隧道,在赫连郁的刻意引导下,乌伦说话的底气足了不少,正是此刻,风灵带着远方的讯息咆哮而至,赫连郁侧首皱眉,突然拉住缰绳,停下脚步。
“林老板——”
队伍前方,商队主人回过头,大脸上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两条缝隙的小眼睛里,迸发出恶毒的光芒。
来不及了,逐渐变大的轰隆声和地面的震颤已到常人也能感觉到的地步,雪地山羊焦躁不安地在地上摩擦自己的蹄子,前行中的众人也纷纷停下,商人们扶住货架,感觉不对的护卫们手握刀柄。
“哪里雪崩了?”
有人问。
这人话音刚落,丝绸般的天光从头顶泄露到他眼皮上,他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到的是头顶突然裂开一道裂缝,一个呼吸间,裂缝便从细如丝线变得比他还粗。
如洪流一般,比人还大的雪块从那裂缝中砸下,人的尖叫和山羊的咩咩混在一起,赫连郁想也未想,将乌伦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半空中匆匆一划。
懵逼的乌伦眨了眨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一下,刚才是不是有黑色的羽毛飘下来?
下一刻加入尖叫合唱的人又多了一倍,惊恐的山羊们在隧道中胡乱奔跑,狂风突然在隧道中平地而生,吹灭岌岌可危的火把,如千万把再锋利不过的刀,砍碎巨大的雪块,把冻在一起的雪块击打成细碎的雪粉,纷扬雪粉映着天光,晶莹闪烁,随风悠然飘摇,仿佛一池流星温柔地荡漾。
诗一般的画面让乌伦张大嘴。
下一个呼吸,这个素不相识却对他态度友善到惊悚的野巫已经带着他奔入一池流星中,晶莹雪粉被微风吹离,或是因为他们奔跑的速度太快而被劈开,野巫将他高高向上抛起,同时向那边看呆了的众人喝到:“跳起来!”
混乱中只有七八个人依言所做,赫连郁再次放出一道旋风,这次的风柔和一些,然而力道更强,仿佛坚韧的绳索,牵住那些跳起的人,坠着他们,不让他们落下。
大部分人没有发现地面的震颤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不过重新积蓄起的力量足够大地再一次发怒,这一次地面不再是轻微而遥远地颤了颤,反而像是一只被铁钉刺入蹄子,发疯一般上下蹦跶的雪地山羊。
这样的阵仗哪怕是一万只雪地山羊上下蹦跶也不足以形容,那些没有及时跳起的人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厨子的炒锅里,好在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要被一头撞在地上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那个只是商队主人坚持才让他们闭口同意加入的野巫看准机会放出了第三道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