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壶藏以眼神指控时,赫连郁本人是十分尴尬的。
他前几次和乐道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虽然同样是光天化日下,但除了第一次差点被乌伦撞到外,后面几次都小心避开了外人目光。这一次在真实之间,是因为一下子情绪激荡,又知道此处无人,才如此失礼。
壶藏是比他老师风胥还长一辈的人,虽然这位前辈什么也干不好,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就下召巫令,赫连郁本人对他并无多少尊敬之意,但直接被主人家撞见……
……对了,壶藏那个扫一眼空白案桌外加狼藉的地面,再看向他们时,痛心疾首的目光是什么回事?
大巫内心挣扎想告诉壶藏,他和乐道绝对没有在案桌上做壶藏想的那些事情。
三人面对面,尴尬的赫连郁以及更尴尬的壶藏不提,皇帝陛下是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的。想来乐道必然具有今日不早朝昨夜春宵人皆知的昏君天分,只见他施施然替自己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袍——他也想替赫连郁整理,伸手却被赫连郁拍走了——大马金刀下了案桌,好像什么也没做一样,同壶藏打招呼。
“壶藏大巫,您刚才说什么?”
若不是没有牙齿,壶藏都想磨牙了。
听这语调,还当这位陛下是多纯洁无辜正人君子呢?
另一边整理好衣衫的赫连郁指挥风灵,将落到地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放回去,他动作隐晦极了,但是在场的另外两人却不能装看不见。壶藏在斥责还是晕倒两个选项间犹豫了片刻,最后只能沧桑地叹一口气,做出一个随他来的手势,拄着拐杖慢吞吞转身。
他身后的皇帝和国师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风灵咻咻叫着,细心地将白封卷轴卷好,放回书柜上,皇帝首先迈步走在赫连郁前面,尚未走两步,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袖子,将袖袋中某个长筒状的东西抢走。
回头的乐道正好看到赫连郁将黑封卷轴抛给风灵,而风灵将黑封卷轴送回书柜。
“我以为,”乐道说,“你并不想见到这个。”
“烧掉卷轴又不可能消掉诅咒,”赫连郁推了推他,声音越来越小,“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乐道挑眉问。
发现乐道一直挡在他面前碍路的赫连郁嘴角抽了抽,绕过去把乐道甩在身后。
“……我不会再让这种东西主宰我了。”
插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乐道听到了这句话。
他勾起嘴角,笑得温柔,如果赫连郁回头看他,还会发现这温柔的笑容里有一点……难以形容的猥琐。
满心污秽的皇帝陛下暗地里哎嘿嘿嘿嘿,心道又解决一个心结,距离每天上炕吃肉满嘴流油的时候不远了。
然后开心的乐道被一堆需要处理的事情糊了一脸。
赫连郁和壶藏去准备明日的仪式,那位身为大雪山无冕之王的老人竟然分毫不避嫌地将庶务交给乐道处理。一时之间,乐道不仅需要处理被乌伦抓住的那个内奸连萝卜带泥挖出来的一大堆人,还需要对大雪山进行布防。
没错,布防。
“论战略行军,这天下谁能出陛下左右?”壶藏如此说,“我大雪山安宁太久,连见过血气的人都少,怎么好让那群小孩子在陛下面前丢脸呢?”
乐道一脸冷漠。
然后他被赫连郁瞪了一眼,只能无奈披挂上阵。
内奸的事情倒是好查,毕竟巫们有自己独特的侦讯手法,那些穿着星星长袍的卜巫们为了不在皇帝陛下面前丢脸,简直是把内奸从出生时请的奶娘穿什么颜色的肚兜都查了一遍。乐道觉得这些卜巫们用力太猛,反正他听到内奸出身东楚世家,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了。
在乐道之前,最可能问鼎天下的乃是东楚侯李氏,东楚大军平了天京城的时候,乐道还是个手上一点兵马也无的质子呢。然而成王败寇,莫非如此,如今一统江山的是乐道,东楚李氏不知道被世人忘到哪个角落,东楚那些追随李氏的公卿世家,一大部分明智地向乐道投降,一小部分打着为主君复仇的旗号,投给了流亡到东瀚海大大小小海岛上的前朝皇家云氏。
而在前朝,公卿世家有天分的次子,如果家在天京城周围,就会送到星台,其他并不想参与朝政和宫廷的,就会送到大雪山,这些人成年后下山的不少,没下山的自然而然会留大雪山,几代下来,又是一股藏而不露的势力。
“这么些年了,还没完吗?”乐道用毛笔在名单上勾名字,“东楚,百越……这么一看就平阳的安分守己些。”
哦,还得加上他自己出生的云谷。
审完内奸后也不消停。
乐道终于知道来大雪山的一路上,那样的惨状到底是如何造成。为了应对和初八年和和初九年新旧交替之时的日食,大雪山将大部分巫以及苦修武士召回大雪山周围,整个白陆的防守力量简直就是一片空白。对于妖魔来说,根本是一桌子摆在面前的大餐。
这真是愚蠢的行径,乐道简直想狠狠下命令的人一个嘴巴。
自他上位以来,妖魔被压制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有最偏远的村庄才会上报某个晚上失踪了一两个人。吃不到人会让妖魔们虚弱,缓慢地衰老,失去力量,然后它们也越发抓不到人吃。问题是短短几日连续的屠村、屠城,不仅让妖魔们恢复了力量以及嗜血之意,还让它们造出更多的妖魔,比如那天他们在城中遇到的尸魔,堪称最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