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畹畹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穿淡青底绣金绸衫,逶迤拖地澹澹底轻罗缎裙,身披玫瑰红色镶金丝飞凤纹大毛薄纱。整齐的秀发,头绾fēng_liú别致垂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赤金点翠如意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翡翠如意的戒指,腰系粉红底丝攒花结长穗束腰,上面挂着一个湖蓝色折枝花的香袋,脚上穿的是紫底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缎鞋,整个人令六朝粉黛失色。
镜中出现了蓟允樗的身影,他从她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发丝,温柔的声音想起:“真美。”
花畹畹一颤。
蓟允樗每天都要这样夸她三百遍方才罢休。
“老夫老妻了,还这样嘴巴抹蜜,陛下要惹人笑话了。”
“朕爱朕的皇后,谁敢笑话?”
蓟允樗拉起花畹畹,抱在怀里,情话如绵绵的江水涌出。
“天下有多少蜜蜂酿造多少蜜,朕对皇后的情话就有多少甜……”
花畹畹扑哧一笑,彻底放心地倚在蓟允樗的怀里。
多么宽实的怀抱啊。
若说当初她嫁他还带了点赌气的意味,为了气死安念熙,让安念熙妒忌,那么这些年蓟允樗对她的爱是彻底融化了她,温暖了她,令她那颗来势汹汹的复仇之心渐渐淡化了仇恨,燃起对生活的热爱火焰。
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男子如此爱她呢?
这份爱从前世诡异的因果一直蔓延到今生。
前世,这份爱毁了她的人生,今生,这份爱又拯救了她的人生,多么不可思议的恩怨情仇。
嫁她最初,她也茫然,自己的选择对吗?
这些年,他对她的爱,对她的温柔,对她的忠贞不二,令她渐渐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万幸,不禁感谢上苍,赐给她这样一个奇男子。
他没有了不起的丰功伟绩,他只是一个不出色的皇帝,但脚踏实地,他几乎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江山与她,她知道若有一天有人要他做一个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他是个在婚姻里浪漫到了极致的男子。
他说,我不是一个人在爱你,我身上有两颗爱你的心。
她知道他所说的是蓟允卓。
那个为她挡刀的男子。
他已经离开人世许久许久了……
想到蓟允卓,花畹畹总会怅惘。
他的死成全了她的选择。
我也不是一颗心在爱你,我也是两颗心在爱你。
花畹畹看着蓟允樗,在心里说。
蓟允卓对蓟允樗有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有过命的交情,有知音的深恩……
旁人不懂,花畹畹懂。
所以这些年,她力挺蓟允樗提拔栽培童毓驳。
因为童毓驳是蓟允卓的亲兄弟。
投桃报李,弥补一下心中的缺憾。
童毓驳也对她投桃报李,她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陪蓟允樗用过晚膳后,花畹畹说:“臣妾要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蓟允樗道:“让童毓驳护送你。”
花畹畹给了他微微一笑。
花畹畹扶着童毓驳的手,走在去往冷宫的路上,不禁有一种前世今生的错觉。
轮回,是场可怕的力量。
“到了。”童毓驳说。
花畹畹点点头,走进了冷宫那扇虚掩的门。
冷宫里早已在童毓驳的安排下灯笼高挂,亮如白昼。
“谁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冷宫十载将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折磨得不成人形。
苍老的容颜再不是昔日的京城第一美女。
她的手筋脚筋已被挑断,再跳不起美妙的舞蹈,她的舌头已被拔去,再唱不出美妙的歌。
她的身上满是跳蚤。
跳蚤在她蓬乱的头发黑乎乎的肌肤上欢跳。
眼前的她多像前世她的翻版。
花畹畹穿着高贵的皇后的衣服,傲慢地立在她的跟前,唇边是胜利者的微笑。
安念熙已经认出了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她从卧榻上扑向她,却只是重重摔落地面。
遗恨充斥了她的整个胸腔,她呐喊着,却是像狗一样呜咽,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她不但是个瘫子,还是个哑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的头发被太监重重地抓了起来,整张脸仰在花畹畹的面前。
花畹畹云淡风轻地笑。
前世那一幕哪怕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她要让那一幕重演。
她让她成了心爱男子父亲的妃子,她让她对他的爱成为**的丑事,她让她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她让她从**到灵魂都备受煎熬。
终于这煎熬要到尽头。
今夜,她来结果她,来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
“这杯毒酒,是皇上亲手为安美人你所调的。”
花畹畹的笑容成了一朵狠毒的罂粟。
安念熙不相信。
她为了他,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对她哪怕不爱,也该有一丝怜悯之心。
他不会叫她死的。
他不会如此狠心。
他留了她十年,不可能要她死的,决不可能。
安念熙满腔的怨恨不平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嗷嗷地叫着,像一只丧家之犬,惨不忍睹。
花畹畹一挥手,太监宫女掰开了安念熙的嘴,那杯毒酒被灌了进去……
安念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早在滚沸的开水里脱去了皮毛。
结果了也好。
结束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