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吏脑中转着不可示人的念头, 神色中却丝毫不显,平日里更是不曾露出半分端倪,端得是位颇有城府的人物。
说句实在话,赵明轩虽然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二十几年,年幼年少这种形容词其实都与他无缘了, 但是和实际上只比他大了五六岁的李少吏比起来, 赵明轩显然嫩了许多, 至少他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过这样的筹划, 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始终是个异类,不管他怎么伪装, 他灵魂上残留的那些现代痕迹都很难消失, 只要和他接触多了, 那些有心人必然会发现他的与众不同。有些人会认可他的不同,愿意和他同路而行,而有些人, 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同路人。
当然,现在还是最好的时代,所有的一切矛盾都被温情脉脉掩盖, 甚至局势在蘅侯的控制下开始向着好的方向转变。在这个最好的时代,所有的人都不需要做出决断,只需要一直向前,就可以达成所愿。
毕竟像李少吏这般想得有些多, 在未到决断之时就已经有了选择的有心人,在整个青竹军中都是少数派。
身为一名少数派有心人,李少吏的行事颇为有趣,他从来不去掩饰他对定远将军的恭敬,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因为定远将军不仅仅是他的上司,更是对他有授业之恩。弟子对老师,执礼甚恭不管说到哪里去都是天大的道理,无礼之徒才要被人唾弃。
若说他特别亲近定远将军,那也是绝对没有的事,他与定远将军有交集的一向是公事,就算是私下里闲聊的场合,也不会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场,说得都是些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闲话。
不过有些人听人说话很容易就听出话外之意,有些人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或者只愿意听他想听的话,永远听不出别人话里的真正意思,李少吏在听话听音方面显然是前者,先天有天赋后天肯努力,就算听人说话,他能够听出来的东西也比别人多。
不管怎么说,他摆出这样既恭敬又没有太亲近的姿态,别人会将他归为定远将军的下属,却绝不会认为他是定远将军的心腹。
所以,虽然他与定远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他从不掩饰这些关系,虽然他认为自己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但是,其他人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一位负责接待客商的少吏,说穿了就是小吏们的一个小头头,在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眼中,也许算得上是位人物了,但是在那些有分量的人眼里,他只是青竹军中的一只小虾米,对他的重视程度恐怕还没有对定远将军的亲卫来得高。
他自然知道别人的看法,不过并不介意,不被真正的大人物放在眼里,是他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能让他的行事更有隐蔽性,获得的消息也能更多。
如今,未雨绸缪李少吏,领了定远将军的命令,退出了将军的办公处,喊上了他手下的几名吏员,一路往前面而去。
李少吏这工作,天天和南来北往的客商打交道,人头可是相当地熟。他进了前院,就络绎不绝有客商上前来和他行礼打招呼。
李少吏记性不错,只要见过几面的人他都会有个大概的印象,私下里更是做足了功课,柜子里存放的记录客商的资料有着厚厚的几大本,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来对照查询,所以那些来和他打招呼的人,他大多数都认识,就算有不认识的,他也是微笑着示意,绝不会让这些人有被怠慢的感觉。
那些能被李少吏招呼到的客商,自然是与有荣焉,待会儿少不得要和同行们吹吹牛皮,显摆显摆他和李少吏的良好交情,顺便收获同行们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而那些李少吏不知道姓名和来历的客商,哪怕只是得到了李少吏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对他的印象也非常好。
这个当然不是因为李少吏人格魅力特别足,一见就能让人倾倒,虽然这个原因有那么一点点,但是真的只有一点点,另一个原因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些李少吏没什么印象的客商,一般都是第一次来蘅县或者一年难得会来一次的小客商,这些小客商,在别的地方,碰上了衙门中的小吏,收获的多是刁难和白眼,不塞足好处别想得到他们的好脸色,更别提让他们跑腿办事了。
但是在蘅县市贸司,小吏们固然热情周到有问必答有难必帮态度良好,就算是主管李少吏,也是如此得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如此做派,实打实就是官衙吏员界的小清新,自然让这些客商的印象非常好了。
李少吏一路招呼着,带着人出了市贸司的大门,院中等候的众人热闹了一阵后,又三三两两退回到了原来等候的地方。他们大多三五人一群,或者是认识的同乡同党,或者是有生意来往的老熟人,聚在一起谈论了起来,话题的中心当然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位李少吏了。
那些与李少吏打过交道,甚至被他设宴招待过的客商,自然要把这个经历拿出来炫耀炫耀吸引一下众人的注意力了。
“这位郎君说反了吧?应该是郎君设宴招待李少吏,而不是李少吏招待郎君吧?”果然,旁边那些竖着耳朵听闲话的客商,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话,马上就提出了疑问。
“非也,非也,真的是李少吏设宴招待我等一行好几人。最上等的宴席,酒菜,雅乐,女伎,无一不精美,啧啧,老朽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大家之宴,真真是大开了眼界。”吹嘘的那位客商揪着他那所剩无几的胡须,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