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沉默,昏暗,腥臭。
裴南没那个掌人魂魄的本事,也不想留下杜灵灵的孤魂,想了片刻,念了一首清心咒送杜灵灵上路。
他转身离开。
脚步刚迈开一步,就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说话声,带着透骨的凉意和黏浊的笑意,传入他的耳朵:“裴仙君刚才做了那么多感人的事,怎么这就要走了?”
裴南脚步停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出奇的镇定,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紊乱分毫。
站在原地,裴南微微顿了顿,然后淡道:“魔尊看够了热闹,便现身一见即可。”
随着一声朗然的笑声,门口封印陡破,从门外走近一个人来。
那人仍旧着一身艳红色,与这地下阴室极其不衬。
司尧勾起嘴角笑道:“被发现做了坏事还能如此淡定,不愧是裴仙君。”
裴南抬眉平视,语气清淡:“你何时知晓的?”
司尧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又笑:“第一天。”
“哦?”
“南木性格执拗顽固,又爱极青垂,”司尧眼底掠过几分深意,“而且,南木的身体从未受过伤。”
裴南点了点头,脸上不见分毫尴尬,了然道:“原来如此,演技不好,让魔尊见笑了。”
见裴南如此坦然的不要脸,司尧的语气僵了一下,似乎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过了半晌才道:“可怜沈清棠那小子为了你修为都不要了,你倒是活得自由自在的。”
裴南客气道:“还好。”
司尧突然发现他本来已经习惯裴南对他恭恭敬敬了,此时剥下了裴南的外表,露出了原来的模样,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好的事,他挑眉想了想:“杜灵灵终于死了?”
裴南神色顿了下,转身向身后的杜灵灵看了一眼,回身平淡道:“你既然已知晓,何必再问。”
司尧凑近裴南几步,冷笑:“裴仙君真是好胆量,不但人死了,连魂都送了,我养了杜灵灵这么久,正要到她派上用场的时候,她就不巧的死了。”
裴南神色平淡,向后退了一步,语气里淡漠平和:“那是挺不巧的。”
司尧直起身来,盯着裴南看了片刻,眉毛上挑,眼底也没有了刚才的冷意,似乎看得兴致盎然。
裴南任他看着,也没有开口。他以前还会担心司尧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会有所动作,杜灵灵一事后却不再怕司尧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司尧对生魂能够下此毒手,却唯独养着杜灵灵十几年不死,其中的逻辑无非是一个“利”字。
同理,司尧知晓他甚多,却今日才拆穿,也是此道理。
而利从何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司尧挑眉一笑:“也罢,反正事在眉睫,无所谓是活人还是尸体了。既然裴仙君近日当本尊护法当得如此顺畅,明日便一起随本尊去见个老熟人吧。”
***
司尧果真未曾在此事上继续纠缠,毫无兴趣的越过裴南看了躺在床上的杜灵灵一眼,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见司尧并不在意,裴南本想将杜灵灵的尸身抱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裹盖就听到门口进来的魔修对他道:“南护法,尊上让我来告诉您,若是您此时搬动了杜灵灵的尸体,可能杜灵灵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了。”
裴南动作一顿。
司尧这人张扬轻佻,却甚少说虚话假话,此时告诉他这句话,无非是威胁他不要带走杜灵灵罢了。
仔细一想,裴南突然回想起之前司尧说过的话。
事在眉睫?
究竟什么事迫在眉睫了?
裴南站直身子,看向门口那个魔修,正是一直看守在囚住杜灵灵地下暗室的几名魔修之一,此时他在此地见到裴南,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惊讶。
恐怕之前这几名魔修那么好说服的就离开岗位,说不定司尧那里早已经交代了下来。
裴南看了一眼那名魔修,声音冷淡的问:“如此,那他还说了什么?”
那名魔修躬身行礼,恭敬道:“尊上让我通知您,明日晨起时,请您在他屋前等候,一同赴约。”
……屋前等候。
裴南抽了抽嘴角:“赴何人之约?”
那名魔修腰弯的更深:“尊上说,赴故人之约。”
= =本来裴南还指望能从这名魔修口中打听出来到底是要去见谁,没想到这人看上去知道的还不如他自己多,索性挥了挥手,让人回去,自己也随之从地下暗室中走了出来。
从暗室到地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台阶一格一格,裴南走的很慢。
走到顶端的时候,正巧是一百八十八阶。
拉开盖顶,太阳便从头顶上照射了下来,从盖顶露出的洞孔中一直照射到台阶上,可惜这段路悠长,微光终于在蜿蜒的阶梯上斑驳的消失。
以前从未觉得阴冷,便也未察觉阳光的温暖。
裴南抬眼看了看,阳光正艳烈的洒下来。
宛如第一次见到杜灵灵时,她大笑着朝自己奔跑过来,红艳艳的裙摆随着步伐杨得很高,和那少女脸上的笑容一样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