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陆炜过得很颓。每天晚上十点多起床,起来除了玩音乐,就是喝酒,每每喝到早上七八点钟,酩酊大醉。酒局上吹牛逼,各路人马拿出自己好勇斗狠的经历来讲,偶尔,陆炜会借着酒劲说一句:“那算个屁----哥们儿可是杀过人的人”。
喧闹的酒局会猛然静一下,然后他便迎着姑娘们亮晶晶的眼睛,一路刹不住地说下去。
回到家里,他会做噩梦。南方的风与河在梦中醒了过来,散发着血腥味。第二天他便喝得更多。
这些年小马跟陆炜之间联系也少了,知道他混的不如意,前一阵他接到陆炜的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陆炜想要自杀,这让他震惊不已,所以立刻赶过去找陆炜。
但他看到的是一个意志消沉,几乎要崩溃的男人,从陆炜父亲那里,小马也了解到了一些陆炜这几年的生活状态。
那几年,陆炜住在父亲一套空置的房子里,跟父母家离得很近。父母经常会用帮他收拾屋子的借口去他家里视察。有时人在外面,他会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陆炜,你回来一趟”。到家一看,桌子上放着几个小塑料袋。
“这里面是些什么?”----“别问了,不知道是什么你们还能问我?”后来父亲说,要不,你搬走。
陆炜搬到了小西天一个朋友家的半地下室。妈妈帮他缴了前三个月的房租,悄悄跟他说,不行你就搬回来。陆炜说不。
那个时候,陆炜长期合作的歌手是阿勇、陈琳、罗文绮和龙宽九段,都算业内响当当的人物。他的演出价码攀升到每场三千到五千,在同龄的音乐人里算高收入。有了这点资本,他觉得自己搬出来不靠父母,一样也能活。
两周后,陆炜醉驾,父亲给他买的桑塔纳2000被撞得稀烂,驾照也被吊销了。他心想,这倒好,又省一笔。
知道他搬出来住需要钱,弟兄们纷纷给他发活儿----类似于当下“中国好声音”之类的现场伴奏工作。陆炜正是最狂妄的年纪和状态,看到这种邀请觉得是侮辱。某夜,他大醉后给所有的圈内朋友群发了一条短信:“你们是工人,我是a,我跟你们不一样,以后这种傻事少找我。”
一夜之间,陆炜得罪光了所有的朋友。
恰在此时,与陆炜合作多年的歌手阿勇病了,这断了陆炜最后一条靠演出拿钱的路。陆炜忽然发现,他陷入了完全没有任何着落的境地。
幸好房子是朋友的,没人催着管他要房租。他每天憋在地下室里,听歌,打游戏,偶尔出门,背着琴从小西天走到西四去排练。手机欠费停机了,别人找不到他,他也不找别人。
家里的电表常常只有三五个字,除了电脑,陆炜不开任何电器,“一开就全黑了。就电脑不能关,要放歌”。电表只剩一度的时候,他便出门去找熟人要个十块二十块,再去银行排队,“买十块钱的电”。
陆炜住的小区门口有个小卖部,有天送盒饭的来,看到电脑上有张合影,他和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乐手站在一起。送盒饭的认为黄头发是郭峰,所以陆炜必是个名人,于是每天中午给他送一个不收钱的盒饭----“蒜苗鸡蛋,再加上蒜苗肉丝”。
这是陆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生活。吃了三个月的蒜苗鸡蛋,他用身上最后的几块钱买了瓶二锅头,坐在街边喝光了。一夜宿醉醒来,他还在街边,背后的琴没了。
有人问他:“那么大的东西,你能给丢了?”----“那天晚上,我比它大。”
那是2014年的夏天,陆炜33岁。
篮ζ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