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怀疑他、忌惮他,怕他和那废物太子一样狗急跳墙,不惜以身为饵困住他。指不定在他以为自己把人拴在身边时,反而是遂了这人的意。
姬明远一把推开徐清泽,木然地坐回原处。
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做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在他们看来,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徐清泽从未见过姬明远这模样,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突然有些明白姬明远为何从不澄清一些不是他该背的污名,原来姬明远心里竟是这般在意。这样的姬明远就像个闹脾气的骄傲小孩,被怀疑以后索性赌气般咬牙承认:“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他们会走出那样的终局,也不能怪他的吧?
他又不是姬明远肚里的蛔虫,可不知姬明远到底在想什么。
徐清泽说:“我是怀疑了你,然后才觉得你不会。”
姬明远看着他。每一次徐清泽和他说这样的话,他都让自己别急着高兴,说不定徐清泽下一句话又会将他跌入地狱。
他怎么会栽在这种小鬼身上?
徐清泽说:“你这人骄傲又自负,又那么憎恶北蛮,怎么会与北蛮勾结?那个时候,”他顿了顿,“你其实可以逃的。”
正是因为借着诛杀姬明远的名义清除了一批人,魏霆钧才能那么快揽过大权。
姬明远是可以逃的,他可以不用说出那些部署,可以不用承认谋逆束手就擒,可以继续天高地远自逍遥。
可姬明远饮下了毒酒。
连逃亡求生都不屑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向北蛮人低头。
即使再怎么不服姬瑾荣继位,姬明远也不会愿意将大周河山送到野心勃勃的北蛮人手里。
徐清泽说:“你要是想这么做,早就做了。”
姬明远瞬间便明了徐清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那是因为我那时喜欢你。”姬明远看着徐清泽,冷哼出声,“如今我可没那么喜欢你。”
徐清泽也看着姬明远,没像往常那样避开姬明远的视线。
姬明远哼得更厉害:“怎么?我说得不对?”
徐清泽说:“没有。”他收回视线,“我这种虚伪的人,你怎么会喜欢。”
姬明远一滞。
徐清泽到底也只是十来岁,脾气还是有的,被人指着鼻子骂虚伪,徐清泽当然也会生气。
被徐清泽这么堵回来,姬明远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他会为徐清泽怀疑他而生气,徐清泽何尝不会为他的指责而生气。
这个人从来都没骗过他。
是他总想得到更多,总想这双眼睛里只看到他,总想这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可徐清泽不是那样的人。
从一开始徐清泽就将自己的期盼、自己的志向告诉了他,并希望他能和他一起走下去。
徐清泽没骗过他。
姬明远老实道歉:“是我说错话,你怎么会是虚伪的人。”
姬明远说得诚恳,徐清泽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喜欢”这种东西永远是虚幻的,其实人一开始喜欢上的都是想象中的那个人。当想象转为现实,一切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难免会有或大或小的落差。
这样的落差越大,矛盾也就越大。
所以他因姬明远的所作所为生气,姬明远也因他的所作所为生气。
都是因为对方所做的不如自己期望中的那个人而已。
如此一想,徐清泽反倒轻松起来。
他说:“其实你说得对,我有时是挺虚伪的。有时明明想要、明明喜欢的,却非要说不想要也不喜欢——想着不合礼数、想着会让爹娘他们失望,想着我是徐家长子,想着徐家将来是我的责任。”徐清泽目光转到一边,“从很小时候开始,把想要的、喜欢的东西让出去,就会被夸‘真懂事’‘不愧是徐丞相的儿子’,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姬明远心头一跳。他猛地抓住徐清泽的手。
徐清泽望着姬明远。
姬明远说:“那是对的。”他喉结微微滚动两下,“可是不是你想要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