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城北,戚继光策马归来,心情大好。南京匠人已经细细看过图纸,且依法试制,完全行得通,只是做的仓促,工艺欠缺,试制品最终无法使用。但匠人确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杨长帆之前也说过,中间很多工序需要他亲自主导。
这样一来,至少遂发铳是可行的。
这就意味着武装火器的飞跃,至少在手持轻火器这个方面,也许已经胜过了夷人。
下面,就是给杨长帆一个舞台,将这些发扬光大。
祭酒是不够的,要让杨长帆光明正大地参与到军器制造当中去。
行至城北,戚继光忽然皱眉。
他看见了军队,而且明显不是明军编制内的军队。
这些人身着蓝黑色异服,编队嘈杂,像极了乌合之众,暴动流民,若不是为首一人立于马上,身着甲胄红披风,戚继光还真以为是哪个异族入侵了。
这就是狼兵么……
戚继光忍不住想去打个招呼,看看他们骑的究竟是不是狼。
他策马靠近,越靠近,越觉得不对。
狼军将领,未戴头盔,也并未裹头,而是用一个简单的头巾绑上缠起了头发,这种方式并不奇特,但正常的男人不会用。
率领狼军,好歹该封个参将,道理他都懂,可为什么这位将领……
好像是个女人。
更近一些,戚继光更慌了。
这个人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肤色黝黑。
再近一些,没法再近了,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很黑很老的女人,身形魁梧,扛着钩镰枪腰板笔直,竟还有几分豪气!非说的话,比军营中九成的将领都更有豪气!这样的视觉冲击前所未有!戚继光完全陷入了呆滞!
一个老太太领兵?狼兵?
老女将见戚继光前来,也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操着非常蹩脚的官话道:“我族途经杭州,稍作补给便赴嘉兴。”
戚继光抱拳道:“这位……大娘可是狼军统领?”
“我是瓦氏。”老女将说着摸出了文书,“就停留半天,天黑前我们就走。”
戚继光没有接过文书,愣愣答道:“这个大娘给城门卫兵,我只是个路过的。”
“叼你个姐!”老女将闻言大怒,“我族赶着杀倭!莫挡路!”
再看她身后几十个骑军,皆是怒视戚继光。
这什么军啊!怎么管?!比山贼还狠呐!
戚继光尴尬道:“在下是浙江都司佥事,若不嫌,在下帮忙传递文书。”
老女将直接摇头:“莫挡路,我族到哪里都直接进,倭贼插标卖首,我族没耐性等你们传书。”
戚继光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感觉自己再废话,就要面对两队骑兵冲锋了,他只好让开,与老女将并排骑行,找机会打听道:“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老女将倒也是能聊天的人,随口道:“他们都叫我族花瓦家。”
“那……我叫您瓦夫人吧。”戚继光回头一望,继而问道,“此番狼兵来了有六七千人吧?”
“六千三百。”老女将回答干脆利索,然后问道,“可有倭贼多?”
“倭贼多数屯于柘林,全算上要有万人。”
“那就不怕。”老女将闻言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两万就好。”
“张总督连这个都没告诉您?”
“张经这老鬼不老实,就告诉我有倭贼,有重赏,杀的越多赏的越多。”老女将拍了拍甲胄,“我横竖一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天了,死之前拼一把,为我族留下些东西。”
“佩服,佩服。”
戚继光清楚广西有多穷,也知道这些土司有多混,只是没想到领军的是这样一位可怕的老太太。他一路继续打听战绩与战力,别的不说,虽然队伍没什么章法,但他从狼军的眼里确实读到了一种蛮人独有的东西。
也不是骁勇,也不是蛮横,大约是生死没那么重要,你瞪我一眼我杀你全家那种感觉,就是愣狠愣狠的。
倭人武士,大抵也有类似的感觉,外加刀剑实在锋利,这才凶狠。眼下狼兵虽然用的多是钩镰枪与刀盾,但这股不要命的气势,是戚继光见过的唯一能与倭人比肩的。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支军队。
“不要命”是一个太稀少也太有用的资质了。
浙兵最大的短板恰恰就是这一点,太要命了,虽然当兵的都不富裕,不过在浙江当兵总好过太多地方,偏偏就是越穷的地方,才越有这种不要命的兵,浙江还是太富了。
亲眼看到了狼兵,他愈发肯定了张经的判断,此番张经受命总督江南军事,绝不是驱逐或者防卫那么简单,朝廷下这番重力,调派如此老牌的军帅,目的只有一个——正面交战,全面剿灭。
而如今的浙兵,完全没有正面交战的能力。
就算他们数量十倍于倭寇,在见到九州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削铁如泥的钢刀后,也必会第一时间逃跑溃败,没有道理,没有逻辑,就是看到比自己更可怕,更强大敌人的本能。军人的训练就是为了克服这种本能,但浙兵,已经太久没练了,似乎见到倭人就逃命已经成为了光荣传统。
张经领兵一世,眼光自然精准,贸然率领这样的浙兵与倭寇交战,只会节节溃败,士气大损,要对付凶的,就要上更凶的。
戚继光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些凶神叫狼兵,不是因为他们骑着狼,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狼。
戚继光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