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评价谢馥。
诚然,谢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到底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甚至她还救过不少人,不能因为自己动机不纯,救人就不称为善举了。
她总感觉朱翊钧的话里透着敌意,可仔细看他脸上表情,又会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看上去,朱翊钧只是想要开个玩笑。
可是……
并不好笑。
谢馥慢慢地将头垂下来,一副十分驯服的模样。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不知何意?
朱翊钧猜到了她可能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没想到她半点底子没露,也没有特别惊慌的神情,而是镇定自若。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竟比她祖父高拱,还要来得老奸巨猾。
她越是如此,朱翊钧就越是肯定:还是一朵食人花。
“没什么旁的意思,不过见你来了,随口说上两句对你的印象。”朱翊钧笑着说话。
谢馥心想,那这印象也真是够糟糕的。
朱翊钧续道:“看来,以前没人这样说你?”
“是。太子殿下还是头一个。”
头一个嘴这么毒的。
谢馥思考着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一位贵人,可仔细想了想,约莫还是那一柄银鞘的事情,太子殿下嘴上说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现在却半点没有要还人情的模样。
更何况,太子到底在做什么也没人知道,难免对方不忌讳自己。
只这一闪念的功夫,见愁脑子里的想法已经铺天盖地了。
一看,朱翊钧就知道她想远了,竟像是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一样,他开口便道:“放心,本宫没记仇。”
“……”
谢馥霎时无言,不知说什么。
朱翊钧随手将书架上的一本书拿出来,放在手里,随意翻了翻。
“这里面很多书都很生僻,寻常人连听都没听过,更不用说是看了。可它们,都杂乱地堆在这里,没看过的人,不知道里面到底讲的是什么,也就无从分辨这些书应该放在哪里。不过,谢二姑娘却一本一本都放对了,倒叫本宫有些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
谢馥真想问一句:她以前在朱翊钧心里到底是什么印象?
可也就是想想,谢馥没真问。
她老实回答道:“年幼时无聊,曾在外祖父书房之中度日,所以看了不少,即便没看过,粗粗一翻,也能约略知道写了什么,所以能分门别类,太子殿下谬赞了。”
“粗粗一翻……”
朱翊钧莫名笑了一声。
“本宫宫中这些小太监们读书也不少,也能识字,却没有谁有粗粗一翻的胆子。”
说完,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谢馥的近前来,站得太近,以至于谢馥能闻见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的味道。
在那一瞬间,谢馥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拢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握紧了,想要将方才的话给圆回来,可又知道跟本不合适。
她不过是来给太子殿下整理书架的,怎么能够翻看太子的书?
方才不过是一时没有考虑周到,竟然直接说自己粗粗一翻!
真是被方才朱翊钧一句“食人花”给唬得乱了心神,竟然连这种昏招都能想出来,谢馥无端端有些烦闷起来,为自己方才的失策懊恼不已。
只是毕竟站在朱翊钧面前,她面色虽有变化,却也不敢喘一声大气。
朱翊钧打量她模样,便知她多半被自己这一句话给吓到了。
“本宫的书,上头都写了一些东西,可不是寻常人能看。哪个不长眼的若是看了,回头要剜眼割舌。你说,你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呢?若是看了,你怕是要遭难;若说是没看,方才所言,便是欺瞒本宫……”
朱翊钧微笑着看谢馥。
“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回答。现在告诉我,到底看,还是没看?”
“……”
沉默良久,权衡再三。
可谢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更加周全的法子。
方才自己那一句话,根本就是把自己扔进了套里,再也出不来了。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无奈又认命的想法。
于是,谢馥终于还是道:“没看。”
声音虽简短,却有一种难言的无力。
若说方才的谢馥站在这里,还有一点神气的话,现在便平白透着一种委顿的气息。
这变化,看得朱翊钧心里有些乐呵。
虽不知陈望到底喜欢她哪点,可朱翊钧觉得,自己挺喜欢戏弄她。
“没看你还敢欺瞒本宫,本宫就有这么吓人?”
“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女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自己博览群书。”
谢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又觉得朱翊钧竟然跟自己周旋了一大圈说话,实在有些诡异。
朱翊钧将那一本书随手放了回去,便朝着自己的书桌走去,淡淡道:“总算是问你第二次你还算老实回答,没有继续欺瞒本宫,所以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是。”
谢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朱翊钧又站住脚,转过身来。
“有个问题,本宫要问你。”
问题?
谢馥一怔,又紧绷了起来。
朱翊钧站在窗前,谢馥也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他浅淡的声音。
“你可知,父皇为何对你格外感兴趣?”
“……”
什么?
谢馥惊讶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