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六岁家里遭了灾,爹娘都死了,被叔叔卖进府里来,这么多年,服侍夫人照顾老爷,又生了浩哥儿和珠儿,辛辛苦苦……”耿姨娘说得飞快,语气中充满了忿忿不平。
夏小冬往侧边让开一步,本来正准备走开,闻言倒站住了,一口打断了耿姨娘的长篇大论,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弱你有理?”
“我、我……”耿姨娘说不下去了。怎么回事儿?之前比悲惨比苦劳的时候,自己都能赢的,这次怎么不对头了。
总不能真的说,对,我弱小,我悲惨,我辛苦,所以我就有理,大家都该怜悯、体恤、让着我?
夏小冬绕过耿姨娘走了,陆云芝很是不善地看了耿姨娘两眼,也走了。
耿姨娘孤零零地站在当地,等她的丫鬟战战兢兢过来扶她的时候,才发现脚都冻得麻了,只好在路边搓了半天脚,好不容易才能一瘸一拐地走开。
“云珠妹妹以前也是像今日这样的么?”夏小冬扭头看着陆云芝问道。
“不知道啊。”陆云芝之前没说什么话,其实觉得耿姨娘挺丢陆家的脸,此时皱着眉头道:“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的,云珠总爱缩在自己屋里,并不怎么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性子如何。耿姨娘倒是个有名的人物。”
夏小冬挑了挑眉。
想来是能哭够可怜,所以有名罢。
果然,陆云芝继续道:“她因长得好,性子又柔弱,六叔素来宠着几分。除了云珠,还有个小儿子。只因儿女都养在六婶跟前,时不时闹腾一阵子,说是六婶慢待了庶出的如何如何。”
“上一回,因为六婶罚了云珠妹妹一日不得吃饭,耿姨娘硬是在六房的廊下跪着,给云珠妹妹讨情,拉都拉不起来。”
“终于跪到六叔回来看见了,后来就跟六婶置气,说她刻薄,对姨娘和庶女不好等等,气得六婶反倒两天没吃饭。再后来,六婶就不怎么管她们了。”
有这么个‘柔弱’的姨娘,罚庶女一日没饭吃,结果自个儿气得两日没吃饭,这位六夫人也挺悲催的。
“这次她这么着急,可能也是跟开祠堂的事情有关。”陆云芝想了想,又道:“好像本来今年开祠堂,会将云珠妹妹入谱的。如今被关起来了,只怕又入不上了。”
族谱并不是每年都俢,像陆家这样的大族,五六年才增补一次很正常的。
陆云珠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终于等到没有夭折的风险,可以上谱了,再盼到了俢谱之年,结果多半儿又要没戏了。
没办法,脚上的泡都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
……
“听说你们被耿姨娘拦住了?”俊大嫂子的消息比夏小冬她们的脚程还要快。
夏小冬点点头。
“别理她!”俊大嫂子很干脆,“一个做姨娘的,老爷给她点好脸,生了少爷姑娘,就不知道自个儿的斤两了!她有本事,哄着六叔去找老太太不就得了!”
是哦,还有这样的路线呢。果然俊大嫂子更加老道些。本来耿姨娘的正常申路线,就应该是请六房的正经主子,也就是六老爷或者六夫人,出面去跟老太太求情才对。
看来还是觉得年轻姑娘脸皮薄儿,好商量,心又软,会让步,所以才来拦路的吧。
俊大嫂子这里甚是热闹,夏小冬和陆云芝只管在一旁拿小钳子夹松子吃,有一搭没一搭跟俊大嫂子说说闲话,顺便看看俊大嫂子跟那些来回事儿的媳妇们打擂台。
团年宴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但与诸多大型活动一样,免不了临时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一会儿说主厨之一滑倒,伤了手腕不能颠勺了;一会儿说负责配乐的家养小戏班子,因为节赏分配不匀闹起来了;一会儿说照明用的大蜡烛说不定不够了,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大,听着还挺有意思。
转眼未时将尽,外头的大丫鬟进来回禀:“老太太那头已经睡醒,正梳洗呢。”,俊大嫂子连忙唤了陆云芝和夏小冬,出门往钟平堂而去。
……
……
夏小冬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两世为人加起来,吃过的,最不团的一餐团年宴。
如果一家子,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分别坐在四桌上,那……怎么团圆呢?
可是,席分男女,男女两边再按照辈分和身份排座位,最终产生的客观效果,就是一家子七零八落了。
当然,对于‘一家子’的定义,或许夏小冬的看法过于小了。
从陆家整体来说,倒确实是团聚了,除了在宫中的皇后之外。
夏小冬与另外五位头上插着小凤步摇的姑娘,坐在同一桌,金晃晃六只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步摇,宣示着这桌姑娘的重要性。
对夏小冬而言,这场冗长的团年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这只小小的步摇带给她的。
这只步摇昭示着陆老太太的认可。从诸多欣喜夸奖赞、或是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夏小冬解读出来了同一个意思:自己已成为在陆家有重要地位的姑娘之一。
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小看了,虽然本来也没有在意过。
这场团年宴,在难忘今宵这一主题思想的指引下,设有领导讲话、御赐福字展示、各部门主管致贺词、十八道美食迎新春、男子组作贺年诗词、女子组制应景谜语、欢声笑语贺新年等环节,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于亥初时分落下了的帷幕!
幸好守夜是各房各人自由安排,不然就连夏小冬这样体力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