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呵呵地受了礼,微微摆了摆手,立在老太太旁边的一位高挑丫鬟,便上前来将夏小冬扶了起来,还顺带在夏小冬腕上摸了一把,笑道:“哎呀,老祖宗,夏姑娘这容色身段,真是将咱家的姑娘们生生比下去了。”
说着,那高挑丫鬟拉着夏小冬的手腕,伸到了老太太眼前:“您看看,这肉皮儿,多细嫩呐。”说着,故意冲着老太太直挑眉毛。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你个猴儿,生怕我给轻了见面礼么?”将腕上一枚凤尾鳞赤金镯子撸了下来,就手就套在了夏小冬的腕上。
夏小冬连忙谢了,拿眼看了那丫鬟一眼,却见那丫鬟冲自己轻轻眨了一下左眼,颇有两分灵动。
能在这个场合如此言行,想来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宠合用之人了。其实人上了年纪,便有老小孩儿之说,多有喜欢活泼俏皮的。
见过了老太太,陆云芝又介绍了一番在座的姑娘们,除了有一位是小姑姑,其他的都是陆云芝的表姐妹,一时也记不清许多,反正日子长了,该认识的自然会认识,用不着认识的也就不用认识了。
刚说了一会儿闲话,门外便有丫鬟禀报,晚膳已备好。
晚膳设在南边的花厅里。一张极大的紫檀木圆桌,估计坐上二十人都没问题,如今设了十个座位,却也不觉得稀疏。
桌子中间并没有菜——即便有的话,估计长臂猿也夹不着的,摆着一盆叶子极繁茂的卧兰,显是精心打理,每一只叶片都绿油油的片尘不沾。围着那卧兰,乃是无数同样大小的深口碟子,里面装着晚膳的菜品。
细细看去,难怪那么多小碟子,原来菜已经按人头分好了,每人面前都是四荤四素四凉菜。外加一盅原盅的炖汤,一盅浅碧色的清蒸粳米饭。
这样倒是卫生又方便。
夏小冬谨慎地等着大家都举箸才小心地开吃——不小心不行啊,这么多人一块儿吃饭,居然几乎没有声音。既没有匙子碰到碗碟的声音,也没有咀嚼吞咽的动静,看着周围这些人吃饭,简直堪比哑剧!
好在小心了一阵子之后,夏小冬慢慢发现。不发出声音其实并不怎么难——只要足够慢就行了。
夹菜盛汤只要动作慢点儿,一般就不会碰撞,每口饭菜都慢慢嚼上三四十下,当然没声音了。
虽然有点儿累,倒是很养生嘛。
……
……
用过晚膳,众人便纷纷告辞而去,老太太也极和气地交待陆云芝:“夏家姑娘刚到咱们家,想来也是累了,你快带了去好生安置了。明儿再跟姐姐妹妹们一起顽罢。”
大抵是因为晚上照明欠佳,通常晚膳之后消消食。也就该就寝了。白天那么长,多少事儿不能干,多少话不能说,非要晚上?
陆云芝笑着将夏小冬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给你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先来我这里坐坐认个门,吃杯茶再过去便是。”陆云芝拉着夏小冬的手,很随意地指挥着丫鬟们,将去年埋下的梅花花瓣上的雪水挖出来一坛,好生煮水烹茶。
如此风雅的水,夏小冬却也没吃出什么不同来。
一杯茶还没喝下肚。门口已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有客人来了。
是之前在老太太处见过的两位姑娘。知道夏小冬多半儿不记得谁是谁了,陆云芝很是善解人意地又重新介绍了一番。
高个儿的身材纤细,穿着遍地金的百褶裙,愈发显得腰肢不堪一握。乃是大房里的十一娘陆云芳。略矮些的生得珠圆玉润,肤色莹白,一张小嘴儿樱桃似的,既小且红,乃是五房的十三娘陆云婕。
陆云芝笑着招呼,让丫鬟再添两盅茶来。态度却是不温不火,温婉有余热情欠奉。
夏小冬看了看陆云芝,又看了看来拜访的两位姑娘,然后便低下头去喝自个儿的茶。
初来乍到的,装鹌鹑比较好呀。
问题是……这两位似乎就是冲着夏小冬来的。
十三娘将丫鬟捧上来的白瓷茶盅端起来,打开盖子草草拨了两下,便冲十一娘笑道:“芳姐姐,你看咱俩这茶盅是一样的。”
陆云芳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茶盅,笑道:“真的一样哎,芝姐姐这里待客的盅子都是邑州的白瓷,好东西呢。”
陆云婕皱了皱眉头,似乎对陆云芳的迟钝有些不满,只得把话挑明了,冷笑道:“不过是个白瓷的,芳姐姐就觉得是好东西了。你看夏家姐姐手上的,乃是青翡绿玉斗。芝姐姐自用的,是匠人大师手绘的墨兰薄胎瓷,那些才是好东西。”
夏小冬给她说得愕然,看看手上碧绿的方斗,才知道这个是什么青翡绿玉斗,想来是个名贵的物件了。至于陆云芝手上的杯子,却原是一套,乃是在肃州之时,那位被称作匠人大师的雷雄卖弄本事送的,夏小冬也有一套。
不过是喝个茶,都能找出茬儿来,这位十三娘的本事不错啊。
夏小冬放下了绿玉斗,却没有说话。
这是陆云芝的屋子,自然由陆云芝去应对。
更何况,来的这两位,总不至于闲极无聊,专程上门来找茶杯的不是吧。
陆云芝却是淡淡的,只微笑道:“我这里待客的,只有这白瓷杯子。妹妹若是用不惯,回头我再去老太太那里找找,或是请俊大嫂子去库里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回头得了再请妹妹过来品鉴。”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带烟火气,却隐隐有拒人与千里之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