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书院南阳堂位于建康城南郊高台上。
高台原是越城旧址,为古越国进犯楚国时所筑。越国兵败后,楚国将越城夷为平地,土木瓦石堆积成高台,后随着沧海桑田变幻为尘土,只余伏龟楼伫立在高台上,成为江南登高揽胜之地。
出了朔北王府,为避开耳目以免暴露身份,苏幕遮与叶秋荻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赶往城南郊。
风雪渐小,放眼望去,荒野上草木凋零,惟余白莽莽。俩人打着油纸伞行走在田埂上,如沧海之一粟,但心上人在身旁,因渺小而生的孤单寂寥并未上心头,留下的两行脚印成为了最亲切的陪伴。
“切记!莫施展谷里的功夫,也别用拨云手,打不过人认输便是,莫逞强。”叶秋荻不住地对苏幕遮谆谆教诲。
她倒不怕苏幕遮缺乏克敌制胜的手段,盖因历经数百年谷主收集,别派武功绝学甚多。以苏幕遮贪多嚼不烂得性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件件耍的有模有样,但都不精通,不过用来应付武比应该是足够了。
“安心!”苏幕遮自信满满,“今日我便一展平生所学,让他们见识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
“大言不惭!”叶秋荻对此嗤之以鼻。
在叶秋荻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顶天才面前说大话,苏幕遮不觉羞愧,反而义正严辞道:“你就不能夸你亲爱的师弟一句!老打击我,本王都没信心上进了。”
“是,是,是。”叶秋荻忙敷衍的点头,“小苏子武功盖世,天下第一。小女子仰慕的恨不得以身相许。”
“嗯!”苏幕遮忙点头,“以身相许这个可以有,要不我们现在折回去?”
“滚!”叶秋荻拍了苏幕遮后脑勺一巴掌,“尽做黄粱梦。”
“本王这可不是黄粱梦。”苏幕遮跑几步,回头对叶秋荻道:“本王这梦可是会梦想成真的。”
追逐打闹间,俩人绕过一方被雪覆盖的池塘,拐上了一条宽敞大道。在他们前面有两人一驴冒着风雪缓缓前行。
驴背上坐着一驼背老人,身着破棉袄,破棉裤,棉絮由破口处冒出头来。他上半身披蓑衣,头上戴着斗笠以遮挡风雪,斗笠下露出的下巴皮肤干枯如树皮。老人佝偻着身子不住地咳嗽,喉咙间歇时发出“呼噜噜”拉风箱的声音。
一把细剑被竹匣子包住了,只余黑色圆润剑柄在外,挂在了驴背触手可及之处。
在前方牵驴的是一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国字脸大眼睛,老实木讷。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棉袄,手上无遮挡风雪的斗笠与油纸伞,眉毛、肩头、头发、后背皆落满了雪花,有些已经融化,正在慢慢地湿透棉衣。
在超过这一老一少时,苏幕遮回头恰好见了少年的模样,见他脸颊被冻着通红且生起了冻疮,右手缩在袖筒里,满是冻痕的左手与缰绳似乎长在了一起,牵着驴,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怕有任何颠簸。
他白色眉毛下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不着一丝神采,如填海百年后的精卫,早已不知为何填海,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着,了无生机,便是”精卫、精卫“的悲鸣也不再发出。
苏幕遮停下了身子,又扫了一眼驼背老人,将油纸伞向少年递过去。
少年停住脚步,目光木然的移向苏幕遮。
苏幕遮笑道:“儒家《大学》云: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吾乃楚国人,亦应如是。”
少年一顿,静默良久后,方伸出右手接过,那只右手也结满了冻疮。
“谢谢。”少年淡淡地说。
“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苏幕遮嘀咕一句,向少年与老人点头,后退一步转身钻进叶秋荻的油纸伞,向远处匆匆赶去。
被苏幕遮冠冕堂皇的揽住腰身,叶秋荻无奈道:“老实说,你趁机将伞送给旁人,是否还有别的坏心思?”
苏幕遮左手将伞接过,倾向叶秋荻一侧,右手隔着衣服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腰肢,却道貌岸然道:“本王心善,向来看不得旁人受苦,总想尽些绵薄之力,怎到了你这里就是不怀好意了?”
“少贫嘴,我说的是这个!”叶秋荻揪住他的手。
“积德行善后就不许本王要些奖励了?”苏幕遮理直气壮。
俩人很快上了大道,又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白家南山学院即南阳堂前。
南阳堂前有一大块宽敞平地,平地中央早已经筑起了台子。在台子向北正前方,又有一搭着茅棚遮雪的平台。台上一左一右坐着卫司空与僧人虚,他们左右又分别坐着军中将领与代王上出席的********苏平仄。
正中间软榻上的位置却是空了下来,那里是苏幕遮的位置。朔北王虽托病未来,但南阳堂依旧将位置留了下来。
台子左侧新建一小楼,为世家子弟或权贵临窗观看武比之用,楼内菜酒茶饭样样俱全,南阳堂倒是趁机做起了生意。
对建康百姓而言,抡才大会武比也是一年中盛事。相较于文比上的唇枪舌剑,高台上的拳拳到肉才是他们能欣赏过来的,甚至比角抵、戏园还要吸引人,以至于风雪也不能止住他们的热情——武比尚未开始,台子前已是人山人海。
平台四周也有百姓饮茶用饭的去处,在那些新近搭起的棚子中,建康城内见过的美味与小吃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苏幕遮到后便先跑到摊子上买了一包炒栗子,才与叶秋荻递交了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