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异常安静,唯有火盆内炭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火苗跳跃,两人的身影也随之跳动。
断剑贴着苏幕遮的喉咙,田丰沉默半晌,方轻笑一声,问:“你知道我心中的疑惑?”
“一介布衣,过目不忘,下笔成章,因天资聪颖而成为南山书院犁牛先生得意弟子。”
苏幕遮款款而谈,“但因贫苦出生,在南山书院饱受世家子弟欺辱,在南山书院对这些世家豪门子弟也束手无策之下,只能弃文就武,仗剑思无邪,戮尽嚣张跋扈世家子弟,以武力来寻找心中的仁义。”
“你心中的疑惑不是一目了然吗?”苏幕遮反问他,“本应信奉孔夫子‘仁与礼’的儒家,为何现在尽是品行不端的士族子弟;本应‘有教无类’的儒家圣地,为何排挤寒门士子?“
”啧啧啧,听听这个名字,泥腿子书生。”
苏幕遮摇头,“你的疑惑难道不就是儒家之道,为官之路何时竟成为了豪门世家独有的权利,不容旁人染指?”
田丰直直盯着苏幕遮,苏幕遮抬头与他对视良久,田丰才轻吐一口气,移开目光,“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我心中疑惑。”
“杀尽天下品行不端的儒生便是你的解决之道?”苏幕遮紧接着问,咄咄逼人。
“如果仁与礼,南山书院,师父都不能解决的话,武力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田丰说。
“这对品行不端的弟子而言的确是不错的震慑。”苏幕遮点头,“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又如何解?”
田丰沉默了。
如果惩戒品行不端弟子是复仇的话,让寒门弟子在南山书院乃至儒家不被排挤才是他一直苦苦思索与追寻的。
但这问题太难解了,它面对的不是个别品行不端者,而是整个士族。
“我有办法。”沉默中,苏幕遮忽然说。
“什么?”田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楚国乃王与士族共治天下,今番苏幕遮要动摇士族根本,怎能不令人震惊。
苏幕遮将在建康与公羊子高的“投碟自进”之语又告诉了田丰,道:“现今这世上,唯有我能实现。”
田丰凝眉思索起来。
苏幕遮低头看田丰腰上挂着的长剑,“思无邪,或许很多儒生早已经忘记了这把挂在文苑大堂上的长剑的警醒之意。”
“心无邪意;心归纯正。”苏幕遮嘀咕着田丰对“思无邪”的理解,“你取这把剑也有时刻警醒自己的意思吧。”
“不错。”田丰点头。
“但你在进入影堂后,它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不!”田丰摇了摇头,“影救过我,我答应帮他做三件事,现在是第二件,三件事毕,我就会离开。”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田丰舒展眉头,对苏幕遮道:“我承认你说动了我。”
苏幕遮轻舒一口气。
田丰见状笑了,“你在赌?”
“是,我在赌。”苏幕遮轻轻的将脖颈离开断剑,“现在看来是我赌对了。”
“那你就说错了。”田丰将断剑扔到了一边去,“你认为你很懂我?”见苏幕遮点头,田丰笑道:“但你懂得不够多。
“什么意思?”苏幕遮心下一沉,“你还要动手!”
这是他唯一的脱身之计,如果这都说服不了田丰,他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不。”田丰摇摇头,“你说的不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等壮举唯有你能实现,我期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幕。但影让我杀你,这是‘信’,我不能违背。正如我答应凤栖梧,只要游侠儿不说,我就会保护好鱼儿姑娘。”
这还是苏幕遮首次听到游侠儿念念不忘的鱼儿姑娘的消息,只是他现在危在旦夕,顾不上细问这些。
“你要怎么办?”苏幕遮问。
“如你一般,我也准备赌一把。”田丰说。
“赌什么?”现在轮到苏幕遮皱眉了。
“你的命!”田丰说,“赌赢了你活,赌输了你死。”
“你准备怎么赌?”苏幕遮问。
现在他的命在对方手上,由不得他选择。但苏幕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会脱身的,苏幕遮心中说。
“此岛虽名为堕龙坑,但在青帮看来,山洞深处的悬崖才是真正的堕龙坑。”田丰说道,“那处悬崖是监牢处死人后的抛尸之地,有时也会将人直接推下去摔死。这些推下去的人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和一时豪杰,甚至昔日青帮帮主也在其中,但他们从未从山崖下活着走出来。”
“我赌的就是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堕龙坑。”田丰看着苏幕遮,“如此既不违背我之信,也看你是否有逆天改命之能。”
在田丰看来,活着走出那道山谷,远比苏幕遮实现“投碟自进”的科举制要容易的多。
“赌不赌?”田丰问,他手接过一把旁边护卫递来的剑。
苏幕遮闭目沉思良久,在脑海中翻过诸多念头,一一模拟进攻之道,最终无奈发现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无力的。
田丰是在三都府下都能逃出生天的高手,他的实力远远不及。
终于,苏幕遮狠下心,点头:“赌了!”
“好!”田丰赞一声。
这时,青衣门弟子回报,春雨楼的人携水引之已经全部退到了船上,离岸而去。
而青衣门码头上所有船被凿沉,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去。
田丰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你为何任由水引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