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的取水办法出乎意料地顺利实施,第二日整个村子的劳动力都涌向了竹林,笃笃笃、咔咔咔的声音络绎不绝。
曹昂甚为欣慰,也难免紧张,大家既然选择了相信他,他就要肩负起这一份责任,若是村民们遵照了他的主张,却并不能解决干旱的问题,从道义与良心上来讲,曹昂根本无法宽恕自己。
与张强一道砍完了剩下的竹子后,曹昂便起身前往黄家。黄氏独自改进龙骨车也不知进展如何,曹昂虽然对工家的学问所知不多,但总归可以帮忙打打下手。
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个老仆开门,曹昂说明来意,便由老仆领着往里走去。
“阿丑,我们黄家世代以诗书传家,你不读孔孟,不习礼法,整日研究这些工家杂学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去做个工匠?”黄承彦似乎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质问的话语颇是苍白无力。
曹昂脑子里浮现出黄承彦面目狠厉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感到好笑,尤其是他这么一个行为怪诞的父亲,竟要求自己的女儿修习礼法,更是一阵无言。
“儒学,儒学,父亲你自己都鄙夷儒学,为什么非得教女儿学儒?那些之乎者也的空泛言辞有什么值得学的?既不能助人温饱于饥寒,又不能救人性命于垂死,而且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流传了几百年的说辞,枯燥乏味地很,哪有工家的学问有意思?”黄氏声音甜美,夹杂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曹昂怔了怔,他自幼修文习武,文则主修儒、兵,也曾涉猎法家典籍,过去的二十年里,所见所闻,大多是推崇儒家学问的。此刻突兀地听到黄氏鄙夷儒家,当先的反应便是不悦,只是在黄氏说完之后,略一沉思,又不能否认她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兵家主杀伐,可助人决胜阵战之上,关乎无数生灵性命;工家研究百工,普天之下的吃喝住行哪一样也离不开工家;农家关注农业,关乎人之生存根本,意义非凡;医家悬壶济世,人皆有生老病死之厄,也是离不开。
可是儒家呢?
曹昂心中思忖着,脚步跟着黄家老仆。
“主人,这位曹先生来访。”
黄承彦身子斜倚,蹲坐在一个木墩上,闻言目光看了过来,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是你……”
曹昂拱手作揖,道:“末学后进冒昧来访,还请大人宽宥。”
“知道冒昧还访什么,不如速速离去。”黄承彦低垂了眼帘,似乎对曹昂不屑一顾。
“父亲,上门就是客,适才你还数落女儿不学礼法,怎么一转眼你自己就行无礼之事?”黄氏带着幸灾乐祸对黄承彦说道。
黄承彦翻了翻小眼睛,嘿嘿冷笑着,斜睨了曹昂一眼,慢悠悠说道:“礼遇有礼人,他是有礼的人吗?”
曹昂颇感无奈,分明是这父女俩之间的战争,却波及了自己,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曹先生怎么无礼了?所谓匹夫一怒,流血五步。我若身为男儿身,遭遇蔡子明刻薄言语、恶毒心肠,也定当怒而拔剑以命相搏。”黄氏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没有丝毫先前见到的婉约。
曹昂看看似乎较劲起的两父女,心中暗想道:“黄家女公子显然有些强词夺理了。某未曾失礼于蔡亮,却实实在在失礼于黄家。女公子这番言辞仅说蔡亮可恶引我发怒,乃是理所当然。但却忽略了我等在黄家动手打人的事实。”
不过眼下这父女俩争锋相对,曹昂也不愿意介入其中,任由他们一个嘲讽数落,一个竭力辩护,兀自作壁上观,权当看一场好戏了。
黄承彦扭头看了曹昂一眼,神色冷了下来,道:“即便如此,这个竖子诬陷我黄家人都是吸食民脂民膏之辈,这样恶毒的言论简直其心可诛,难道还不失礼?”
黄氏也微微变色,稍稍一顿之后,坚定地说道:“若不是你无缘无故抓了人家的小孩儿,人家又怎的会口不择言?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为老不尊,着实怨不得旁人。”
黄承彦脸色微红,旋即气得吹胡子瞪眼,倏地站起了身子窜到黄氏跟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是你父,还是他是你父?你尽是胳膊肘朝外拐。”
黄氏麦色的脸庞上微不可察地涌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细碎的银牙咬地嘎吱嘎吱响,恨恨瞪着黄承彦,道:“我只说道义,无关亲疏。”
曹昂在一旁瞧地有趣,之前黄氏给他的印象主要是知书达理、温顺婉约,但此时看来,这么一个评价似乎又不太合适了。
还有黄承彦明明自己行为怪诞、不遵礼法,却又要求自家女儿遵从礼法,似乎有自相矛盾之嫌。
黄承彦听了黄氏的反驳言辞,忽然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诡异地看了看黄氏后,大步走向曹昂身前,趾高气昂地说道:“此女容颜虽陋,但性质淑贤,竖子你……”
曹昂心中一抖,已料到黄承彦想说什么,脑中倏地一片空白。一旁的黄氏显然也意识到黄承彦的打算,立刻打断道:“啊,我的龙骨车。”说完便迫不及待转身逃离。
曹昂回过神来,看看仓惶逃离的黄氏,又看了看面带得意笑容的黄承彦,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忙作揖道:“在下也去看看龙骨车。”说完也不等黄承彦应承,急忙走开。
黄承彦看着相继离去的两人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变得一片淡然,直到曹昂身影完全消失后,方才喃喃自语道:“你虽然不错,但毕竟心向曹贼,我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