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紧紧盯着她,并未隐瞒,反而如实道,“谈不上知晓,只是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个地儿罢了。”
“也是。”燕姑则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声,“夫人那会儿就一直在夸姑娘聪慧,想必现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希望姑娘勿怪老奴多嘴才是!”
正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郗院的院门。
抬脚跨过门槛,米洛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停下了脚步看向燕姑,客气道,“米洛不识路,不知姑姑可否将米洛送到那地方去?”
燕姑一愣,遂忙摆手拒绝,“姑娘说笑了,那地方老奴可不敢去!”燕姑轻笑了一声,眼中嘲讽之意愈甚,像是在笑她的一无所知。
“姑娘莫要忘了,在这府中,若是没有侯爷的许可,怕是任何人都不敢将姑娘领去那儿的!”
“如此,姑姑便送到这儿吧,米洛告辞。”米洛淡淡地道了一句便大步离开了,没有再为难她。
因为她知道,燕姑说的是真的。
燕姑进屋时,大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单手扶着额闭目沉思,似是在想什么事儿。
整个厅子安静如无一物,只有那一盏已然凉透的茶还躺在茶案上,沉如水,寞如烟。
听到动静,徐香凝也未曾抬眼,维持着原有的动作,垂着眸辨不清情绪,却是问了一句,“她走了?”
似是问的有些多余。
“走了,走的挺急的。”燕姑拿起搭在一侧的披风为她披上,想了想才道,“三小姐——她是去了明苑。”
燕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瞧出些别的东西,却见她面淡如水的脸上没有一丝讶异。
显然,她早已料到米洛会去那里。
眉目间浮现的浅显不易见的满意神色,就像是,她是故意将米洛引去那儿的。
“那么聪明的一位姑娘。”徐香凝抬手轻拂掉了燕姑为她披着的披风,语气温温柔柔,眉目却很淡,“就是性格稍稍冷了一点,是一位好姑娘。”
眼见着披风已经落在她木椅上,边角甚至已经拖摆在了地上,燕姑不由急道,“现在天儿还凉,夫人要多加保重身体才是啊!”
徐香凝的表情则是很淡,眉目间还是温和的笑,晦涩暗深的眸子却是未曾被笑意浸染一分,“无妨,燕姑不用这么小心。”
“身子好坏是大事,作不得马虎。”燕姑将披风拾起想再给她披上,徐香凝却是摆了摆手,将她的手再次拂开
无法,着实拗不过她,燕姑也只得作罢。
“夫人,那药——”
站在一旁,想到了什么,燕姑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徐香凝瞥了她一眼,笑道,“燕姑,想问什么便问,你我相识二十年有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用你我相称,燕姑却万万不敢逾矩,是以她还是那般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老奴只是不解——”
恭敬且敬畏,是她一个老奴对自己主子侍奉多年仍不敢变的习惯。
燕姑没有把话说下去,徐香凝却像是猜到了她会问什么一般,替她把话说了下去,
“燕姑可是不解,我为何要与那姑娘说那些话,又是为何,要将她引去明苑?”
她在说这话时是在笑着的,燕姑却觉得她的笑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老奴,老奴——”燕姑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两个字,根本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的确是想问这些的。
燕姑对她的喜怒无常有些惊惧,徐香凝却是重新敛下了眸,不再看她。
“为何,为何——”她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微闭的眼睑上的睫毛也在轻颤着,沉默了半晌才道,
“不过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称了苏衍的心罢了。”
她知道米洛离开这里一定会再去明苑,同样,她也知道苏衍现下肯定不愿再见到米洛。
不愿见,却又不能不见,坏了他的事儿,苏衍心头憋着一股子气儿,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一个女人,希望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得到的,是愧疚也好,厌恶也罢,就算是憎恨,也远比一个温温淡淡的眼神要好。
想到此,徐香凝面上一贯波澜不惊的情绪也似风拂水面起了一丝波澜,掩唇轻咳了几声。
燕姑忙道,“是老奴多嘴!还请夫人将心放宽些,当心身子!”
“无妨。”徐香凝端起茶案上那已然凉透的半盏茶,仰头饮了一大口,柔柔笑道,“这身子早就废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不值得你在它身上花太多心思。”
燕姑却是不理,只是道,“夫人,茶凉了,让老奴再去为夫人沏一壶热茶再饮也不迟!”作势就要拿走她手里的茶盏。
侍奉多年,燕姑一向是半点不敢逾矩,对徐香凝的身体却格外的上心,一向如此。
也只有在这种事上,燕姑才敢忤逆她的意思。
错开了她的手,徐香凝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淡淡道,“人算算不过天意,茶凉凉不过人心,心若是凉了,这茶是冷,还是热,便无多大区别可言了。”
顿了顿,徐香凝就着茶杯的一角又饮了一口,似叹非叹道,
“这白茶微苦,入口之后,却能在口中留下甘甜之味,便是应了那句,先苦后甜,苦尽甘来。”
可是,她的一生啊,全被一个男人给颠覆了。
前半生太甜,于是,她后半辈子,只能尝尽这世间苦楚。
“燕姑,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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