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末,巧薇便唤锦依起身。
采菁端了水进来,锦依正用青盐细细漱口。净了面后,采菁问今天梳什么发髻好,锦依有些茫然,建邺城中的风尚,自己并不留心。
好在如今有个万府通的芊陌,她与采菁商议着,两人一起动手,很快便为锦依梳起一个束云髻。满头的秀发紧束在脑后靠上些,挽出云卷曼舒的风姿,两侧仍是余出些许发丝垂落,显得妩媚清柔。
髻边几朵精致小巧的点翠簪花,点缀得恰到好处。
采菁拿起一支玉垂扇步摇,芊陌在一旁摇摇头说不好,在饰匣内选了支和阗暖玉镶紫堇石的玉钗,轻轻插入云鬓之中。
锦依在镜中打量自己,玉钗头上坠着的紫色璎珞,与她紫眸遥相呼应,使她异于中原女子的容貌显得柔和了许多。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赞许地望了芊陌一眼。
今日要穿的衣服,昨夜已在竹熏笼上熏了一夜。巧薇将衣服取下,淡淡的沉水苏合香气,润气通彻,贵香入衣。
丁香紫韵绣双胜纹的锦裾,琵琶广袖,右衽交领处绣着织金拱璧纹。下身是一袭秋香色水纹八宝罗裙,长裙曳地。即清贵典雅,又不失淡静飘逸。
桓家乃是当朝最显赫的权贵,为显示对主家的敬重,今日的服饰较寻常的更显端庄肃穆些。
芊陌在旁又细细讲了许多镇国公内府的事情,镇国公夫人薛氏年逾五十,家中共有五房,其中二房的乃是老夫人嫡出,因此如今便是桓二夫人管家。桓妍妍便是二夫人的嫡女,也是桓府上下娇宠的掌上明珠。
锦依心底其实有些抗拒这些世家勋贵的聚宴际会,众人的目光总是有些怪异地凝聚在自己脸上,似好奇探寻,又似疏离避忌。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回来,这些人情交往便都无法回避,还是淡然处之吧。
早膳的时候,她便没什么胃口,只在一旁看着锦如吃得香甜。
她今天穿着茜色刻丝绣技折葡萄纹的宁绸礼服,显得比平日庄重些,锦依忽然笑着悄声问她,“今日祖家的小公爷也要来的吧?”
锦如红了脸,半晌,又露出些得意的样子来,“听我哥哥说他的马球打得很好。”
锦依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柔色。有些惆怅地想道:若是自己没有选择这条路,是否也会如她这样,在宠爱呵护中长大,爱笑爱闹,喜怒由心,而不需将内心的感受都压抑下来,隐在从容的面色之下。
内外府相连的影壁旁,如那日去义善堂筹会时的人数一样,今日除了四叔母谢氏,其他三房的夫人带着小姐们俱都打扮得华贵精致。只锦绣今日穿得有些低调,乃是一件缃色绣西番莲纹浣花锦的裾衣,配着松花色的八幅罗裙,显得清婉可人。
锦依瞧见她今日的打扮,心中有些明悟,此时桓妍妍做太子妃几成定局,锦绣如此穿着,难道是甘愿臣服的意思?又自觉好笑,不甘又能怎样?庆荣侯的权势与镇国公相比,自是拍马也赶不上。
进了镇国公府的花园时,来的人已有很多。
桓府在外府之侧,专门兴建了这样一处大园子,以一色的水磨群墙蜿蜒围起,内里白石峻屹,垒起重重翠嶂,纵横拱立,上有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下有青白玉石铺就的通幽曲径,延伸向园内的奇花异草、亭台馆阁。
锦依和锦如一道,跟着许氏等人,一路向内走,一路与各家府邸前来的贵妇小姐们谈笑。
上次在木樨园时见过的,今天几乎全到了。还有些未见过面,或上次未说过话的,锦依又一一上前拜见问候。亏得她记性极好,不多时,已把全城的世家女眷认了个大半。
今日陪她同来的是芊陌和巧薇,有芊陌在旁悄悄提点,竟一次也未出现过叫错人的笑话,也是万幸。
桓府的品寒会向来是建邺城中的盛会,今日到会的女眷中,南方世家的也几乎全来了,还是如上次那样,皆围在右相王家的大夫人——琳夫人左右,隐隐以她家为首。
秦家三夫人安氏,正与她娘家的人在一处寒喧,淮南安氏乃是南士书香世家,自从嫁入秦家后,本就与她投缘的人不多,今日她笑语嫣嫣,脸上的笑意都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南方的女子大多更清秀温婉,不似北方女子的华贵端丽,却也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锦依看到站在琳夫人身旁的,有一位身量纤长的女子,年纪略长,似有十六七岁,仍是梳着未嫁的闺中发髻,穿着蜜合色燕彩纹的立领上裳,神色有些不同于南方女子的秀丽,反倒是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气。
不由好奇地问锦如,锦如便笑着偷偷告诉她,“那是右相家的长女王梓晨,她乃是追求我表兄的女子中最积极的一个……听闻她原本也是娇柔温婉、恪守闺仪的千金贵女,却因喜欢我表兄,为投其所好,便去学习骑射,还偷偷让府里的护卫教她武艺。前年的时候,逼着他父亲王相去向皇上请求赐婚,可我表兄却不同意……如今已快十七了,还没嫁人……”
锦依听了,脸色不由变了变,有些好笑地问,“这城中到底有多少女子追求你表兄的?”
锦如摇摇头,“太多了,但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她和夏家的夏欣悦,哦,桓家三小姐桓媛媛也算一个。”
锦依吐了口气,一旁的巧薇也瞪大了眼睛。
英夫人挽着一个中年贵妇走来,锦如见了,脸有些微红,上前老老实实地给英夫人问了好,又向那贵妇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