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彩阁。
锦绣坐在妆台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她是极爱惜自己容貌的,镜中之人长眉入鬓,凤目微翘,自有一番天然尊贵的气质,鼻梁小巧,樱唇丰润,又带些娇媚动人的韵味。
秦湘和秦怜一直都对锦绣奉承巴结,但在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那时候秦锦依才是家中的宠儿,父亲对她和颜悦色,母亲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将自己私产上的利润,几乎全都花在她的身上。扶堇轩的库房里,堆得满满得皆是各色绸缎纱罗,珠宝首饰都塞了满满几大盒。
锦绣小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般骄傲,相反,那时的她谨小慎微。虽然她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西域女子,却总是在她面前做出乖巧柔顺的样子。因为自己的新衣服、新首饰都得从她的手里才能得到。
姜氏是个无甚心机,喜怒流于颜色之人。对她并不疼爱,虽然待她绝不缺衣少食,却态度冷淡。
直到生母被扶正,自己终于成了家中嫡女,秦湘和秦怜一改往日的轻蔑,对自己十分友善。家中的下人们见了她,讨好的神情与当初对秦锦依的一模一样。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的生母,她虽做了继室,但她如今的荣耀都是靠着对父亲的阿谀求容换来的,她私心里知道得很清楚,父亲对她母亲并无多少真心,否则也不会常常在姨娘房中过夜了。
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怜惜自己、疼爱自己的男人?那日在校场外的游廊上,锦绣清楚瞧见世子爷向秦锦依伸出手去,脸上是无比痛惜的表情。
秦锦依她有什么好的?
自小待在尚秀堂那种偏冷阴暗的地方,学得尽是些服侍人的手段,怎么养出她这样一张白嫩无暇的面孔,一对无比妖异的眸子,以及自己最痛恨的沉着从容的举止风度出来的?
自己哪里比不上她?容颜娇美,举止端庄,出身也是无可挑剔。
她心中的嫉妒似被火烧过一般,痛得灼热,又化作无望的灰烬。自己将来若能嫁与太子,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都不可能得到这样深挚的真情。
她有些心灰意冷,这一年来热切的期盼,矜持的端庄,似是一场笑话。
侍夏轻轻走进屋子,“小姐……”
这声轻呼将锦绣蓦地惊醒过来,她心中无来由的怒不可遏,伸出手来,重重打在侍夏的脸上,“滚!……”
侍夏惊得一下瘫跪在地上,连哭都忘了,只愣愣地望着她。
小姐平日对下人虽算不上温和,却从不随意打骂,神色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尊不可侵。她看着锦绣脸上略显狰狞的神态,觉得自己头上的天似乎快要塌了。
许氏从外面匆匆进来时,正见到这副情景,也不禁呆住了。
今日秦府要开家宴,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宗妇格外忙碌,总厨房里的事要她亲自盯着。可她心里放心不下女儿,自从品寒会那日回来后,她似乎更加的沉默寡言了。抽了点空档,便想来瞧瞧她。
见到从不在下人面前发火的锦绣这个样子,她以为定是侍夏犯了大错,二话不问,便对身后的香芝道:“让管事的来把她带走,送到庄子上去。”
府里若有犯错得罪了主子的奴才,常常是被送到秦府在城郊的外庄上去。每日做许多粗活不说,饭也常吃不饱。
庄子里的婆子们个个如狼似虎,平日里艳羡府里的奴婢日子过得锦衣玉食,被发落去的便成了她们发泄的对象。
饭里拌沙石都是小事,一个不如意,更是将人关进一间狭小的仓房里,放上十几只老鼠进去,里面的人被咬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有时忘了放出来,便被生生咬死在里面。
从来发落到庄上的人,府里便再不管不问的。死了个把奴婢,也不过就是尸身往乱葬岗上一扔就完事了。
此时侍夏已是吓得面如死灰,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拽着锦绣的裙角凄声哀求:“小姐,……求小姐饶了奴婢吧……”
自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日也无大过,今日陡然祸从天降,她已是六神无主。
锦绣并不说话,眼神阴冷,垂眸盯着她拽自己裙角的手。
许氏怒道:“还不快拖下去。”
侍夏惨然松开了手,被人带走的时候已是全身无力。
锦绣也不向母亲问好,只是站起身,走到外间的暖炕上坐下,端起小丫鬟刚送进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许氏的脸色极是难看,将房中的丫鬟们全都遣了出去。坐在炕桌另一头,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知道女儿对自己并不十分亲热。自己刚扶正的时候,她有时还会脱口将自己叫成姨娘,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叫母亲叫顺口的。
这些年,母女二人也算是殊荣与共,自己被扶正,她也成了嫡女,在家中有了地位。
尤其是这一年来,人人都已将锦绣看作是即成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自己的脸面和地位,也日益高涨。侯爷待自己,更是如当初刚嫁他时那样温和。
可自从那个秦锦依回来后,却开始诸事不顺。
想起前晚庆荣侯在自己房里,恼怒地将案上瓷瓶一扫而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如那花瓶一般碎了一地。
许氏叹了口气,现在正是要两人协力维持的时候,此时发大小姐脾气又有何用。
她淡淡地开口,“你若只是心里气不顺,便在房里打骂丫鬟都无妨。但在人前还是莫要露了不忿出来才好。老太太最看重的便是家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