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大雨倾盆而下。
余沧海狼狈地向前奔逃,面上却是满脸麻木,他已不记得自己逃了多久了。十天?二十天?大约便是这么久罢。
余沧海此时披头散发,浑身皆是尘土泥泞,再没有一点青城大派掌门的风采,再加上他矮小的身形,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余矮子,余矮子,你再跑呀,再跑快点!”林震南尖锐的声音在余沧海后面不远响起,他同样是满身的泥泞,但面上带着狰狞的复仇的快意。
林震南大笑着,笑得满脸是泪:“余沧海,余沧海,你可知道你被我千里追杀的事情已然传遍江湖?你可知道江湖上都在传着你们青城派的笑话?哈,哈哈,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余沧海面色凄然,他怎么能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日子林震南一直猫捉耗子般跟自己玩着,甚至时不时地还给自己留下空闲去客栈吃住,怕是便是为了让青城派在江湖上再抬不起头来罢!想想,青城派的掌门人都被人千里追杀,怕得像条死狗一样,青城派定然是个****门派了!
余沧海心中苦涩,想到幼年遭人讥笑时的烦恼郁闷,想到拜入青城后的发奋苦练,想到从师父手中接过青城掌门之位时的潇洒快意,想到数十年间与弟子一道兢兢业业光大青城的辛酸苦辣,人生如梦啊,一眨眼便到头了。
余沧海豁地站定脚步,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林平之引剑自刎那日的情景,林平之的眼神好似还在余沧海的脑中想起一般。
余沧海缓缓地低低地道:“其实是我错了,自然是我错了,我早已知晓是我错了。”
“是我贪欲熏心,非要图谋别家的剑法,以至于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自己爱子亦是丧命。”
“是我疏于道德,平日里只想着争强斗狠,从未想过省悟己身,以至于一错再错。”
“我更忘了,自家剑法亦是博大精深,我当真练到极致了么?便是练到了极致又如何,左掌门能于快慢十七路变化外自创一路先天变化,我余沧海为何就想不到推陈出新呢?”
“错了,错了,错得狠了!”
林震南并不能听清余沧海在说些什么,他内力并不高,全仗辟邪剑谱带来的鬼魅身手才能心关之下无敌手,但却做不到高深内力的种种妙用了。林震南只以为余沧海怕得狠了,在自顾自地说些疯话,他凄厉大笑一声:“余沧海,你灭我满门,逼死我儿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
余沧海抬头瞧着林震南,轻轻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自然想不到。”余沧海轻轻拔出了自己腰间悬着的佩剑,这柄宝剑是他最爱的一柄,乃是当年他师父传下的,剑柄剑穗皆是陈旧,剑身却依然清亮如水。
林震南瞧他动作,已知他是要与自己死战的了。这般也好,他洋相已经出的够了,青城派已然名声丧尽,林震南自己也不愿再做这猫戏老鼠之事了,恩恩怨怨,今日先了结一桩罢。林震南的手也搭上了剑柄,这剑乃是林平之用来自刎的那一柄,他觉得他爱子的魂魄还留在其上,他要让爱子看看,他是怎么给他报仇的。
余沧海轻叹一声,缓缓向林震南做了个揖,涩声道:“过往种种,余沧海已是大错特错,再无挽回余地了,今日有此下场,亦是自作自受。唯有门中弟子,余某亲传弟子大多顽劣跋扈,手上也是不知犯了多少错事,可余下弟子自小都在青城山上修习,少有下山走动之人,余某厚颜请求,饶过那些无辜弟子罢!”
林震南惨笑一声:“饶过他们?你们何时饶过我们了?哈,哈哈,一个灭人满门的魔头竟也会求饶了么?”林震南惨笑不止,眼中尽是哀伤与怒火,面上已然变得狰狞。
半晌,林震南笑声止歇,冷冷地瞥了余沧海一眼,道:“若无别的遗言,那你便去死罢!”
余沧海面上含笑,竟是说不出的从容。他轻轻一个稽首,道一声:“多谢了。”
而后剑声锵然,余沧海手握长剑,一式鸿飞冥冥已然使出,便真如大雁孤鸿一般,横飞天宇。待得鸿雁飞散,又是一式追星赶月,刹那间便是皓月当空,星辰同辉,剑意如光般照耀四方。
余沧海并不去攻林震南,只在原地一式式地使着青城剑法,剑上真力仿佛绵绵不绝般,剑招刚中带柔,剑势大气磅礴,更有一种死亡将至的宁静包容。
待得剑法使尽,余沧海皱着眉头细细想了想,忽地面上含笑,又使了一招青城派中从未有过的剑法,道:“晚了,终究是晚了,余沧海终究是晚了。”
说罢,一柄长剑已将他胸口刺穿,鲜血淋漓流下。余沧海并未去阻拦,只是向着青城派幽幽叹了一声,而后便阖上了双目。
林震南面色复杂,余沧海方才好似能将天地纳入掌中一般,只是最后终究是力有不逮,与天地交融之感散去,让自己一剑穿心了。
林震南抽出长剑,瞧着剑尖上沾着的血滴,发出了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意义不明的大叫之声。
瞬间,林震南身形一闪,便向着青城派奔去。
……
青城派幽幽百年传承,出过无数宗师人物,可终究还是要到头了,正应了那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日,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青城派山门之前。那人面上无须,鬓发皆白,带着一种沧桑气色,正怔怔地瞧着青城派的山门气象。
青城派山门之前只两个洒扫童子在用心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