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借口说累了,早早地熄灯睡下,夜晚无风,月光极好,悠悠透过窗棱照在书桌上,那上面刚被迎春收拾过,整整齐齐摆放着字帖、宣纸,和雨常看的书。门口值夜的丫头是白芨,裹着被子在外间的地上靠着墙睡得正香,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隔着纱帘见雨披散着头发,脸朝里正在熟睡,便又来到书桌前,轻轻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被雨夹在书中的闻人诣的家书,忙收进怀里,左右望望无事,又小心地关上门退了出去。门口的白芨翻了个身,嘴里咕噜噜说了句什么,把她吓了一跳,见白芨没有醒来,只是说了句梦话,这才放下心来,快速离开了雨的房间。
木瑾轩外的树下,闻人诤已等候了多时,见她出来,忙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可拿到了?”
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清那人的脸庞,正是雨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萱草,萱草点点头:“拿到了,二少爷。”说罢,忙从怀里把书信拿了出来。
闻人诤接过来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看向萱草道:“没被人发现吧?”
“二少爷放心,二小姐在床上睡得正香,其他人也都睡着了,没有一个人看见奴婢。”
闻人诤点点头,握住了萱草的手:“这次的事,让你冒险了!”
萱草脸一红,却没有挣脱:“二少爷,奴婢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闻人诤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萱草娇喘一声,倒在了闻人诤的怀里,闭着眼道:“奴婢不求名分,只求能伺候二少爷一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闻人诤轻搂了她一会儿,松开手道:“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咱们来日方长。”
萱草听到“来日方长”四个字,立刻心花怒放,娇笑着看了他一眼,这才又回了木瑾轩。闻人诤四下望了望,把信收了起来,转身离开。
待闻人诤走远后,雨才从树影中走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又是一个痴心的女子,只因一句许诺便甘愿为他犯险,然而当她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他的怀里之时,可能看到他脸上的那一抹敷衍和不耐烦?雨昂起头,微笑地望着皎洁的满月,这么傻的女子,这么傻的……从前的自己。
再垂下头时,雨的眼神里已全是冷意,闻人家的内斗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严重,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利用,狠狠烧它一把火。
雨从窗户翻回了房间,把床上用来假装自己的黑色佛尘、枕头、被子等物收拾好,更衣躺了下来,脑海中却在飞速地盘算着,如果她猜测的没错,闻人诤定是投靠了晋王,而闻人诣在汉阳也一定是抓到了晋王的把柄,雇用死士灭口是晋王一贯的伎俩,连安王他都敢下手,何况一个区区的闻人诣?此番他刺杀闻人诣不成,定会折损汉阳这一脉的羽翼,并立刻把自己撇除干净,安王此时必然已经得知了此事,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晋王的机会,只是这刺杀一事,若无铁证,只怕又是一桩无头公案,唯一的突破口便是这封伪造的书信。
若是闻人诤不主动招认,谁也没有办法判定他和伪造的书信有关,所以雨才有意试他一试,他做贼心虚,果然上了钩。只凭这一点,如交给大理寺审查,闻人诤定会获罪,可对晋王会有多少影响却很难说,万一闻人诤一口咬定此事与晋王无关,大理寺也无法强加罪名给晋王,光是折损一个闻人诤,对雨来说,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现在,闻人诤显然还不知道雨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如果雨按兵不动,便是他在明,雨在暗,甚至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萱草,都可以加以利用,闻人诤不是雨主要的目标,能够通过闻人诤替安王拔除了晋王这个劲敌,才是雨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有让安王看到她的作用,她才能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黑暗外明亮,像是两团炙热的火焰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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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诣人虽在海津养伤,可一纸弹劾的奏折却已在安王严密的护送下呈到了京城,汉阳府尹曹盛昌私征关税,利用职务之便以各种借口扣押往来贸易的商船,船主为赎回自己的船和货物,除了要交税费,还要向他额外“进贡”,闻人诣查得很仔细,人证物证俱在,据查,曹盛昌私下敛的财物,有一半都送往了京城,可线索查到这里就断了,曹盛昌闻风已经坐船潜逃,一时间满朝哗然。
朝臣们难免不去猜测闻人诣的遇袭和此事有关,可那些死士刺杀不成,都已自尽了,抓不到曹盛昌,便找不到任何证据。曹盛昌究竟是谁的人,那些财物又都是送给谁的,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所有的达官显贵似乎都有嫌疑,人人都忙着撇清自己,大理寺负责查案却毫无头绪,大理寺卿周知谨整日愁云满面,唉声叹气,也顾不上去天香雅叙听曲儿了。
尽管案情一度陷入僵局,可生活却依然在继续,转眼到了三月底,暮春之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一年一次的马陵春赛如期在京郊马陵举行。马陵春赛最初只是几个京城贵族士子小范围之间的比试,互相学习切磋,取长补短,没想到,这个比试在士子们之间越传越广,来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于是国子监便出面承接了比赛,建造了场地,设置看台、隐席、休息的厢房,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