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
“皇祖母,孙儿还不想纳妃,孙儿……”慕容琰急忙推辞。
“住口,”太后猛的拉下脸来,指着他斥道,“若不是你之前拒了婚,玉儿又怎能私自往祈宁山寻你?又怎会招来这杀身之祸?你拒婚在前,保护不力在后,如今玉儿尸骨未寒,你还要让她的祖母和母亲都伤心而死吗?”
这样大的帽子压下来,慕容琰如何受得住?他扑通一声跪倒,“皇祖母息怒,孙儿不敢!”
“你不敢?你敢的很呢?”太后气得直哆嗦,“你只怕是要连哀家都气死吧?”
“皇祖母,”慕容琰“咚”的一个头磕了下去,“孙儿不孝,惹皇祖母生气,请皇祖母责罚,还请皇祖母不要气坏了身子。”
“哼,”太后看也不看慕容琰,她挺了挺腰,扬声道,“来人,传哀家懿旨,赐封太傅孙正次女孙琦珍为豫王妃,命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为豫王大婚!”
“谢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等嘉和帝和慕容琰反应,那边孙家婆媳已齐声领了旨谢恩!
端的是一个板上钉钉,再不给慕容琰拒绝的余地,甚至是不给嘉和帝反对的余地!
嘉和帝默然坐着,一言不发,但脸色冷硬,丝毫没有半点儿子要成家了的欢喜。太后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嘉和帝,就揉一揉腰,道,“哀家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慕容琰跪着不动,嘉和帝坐着不动,爷儿俩第一次这么齐心的用沉默抗议着,然这边太后已扶了芳姑姑起了身,那边孙家婆媳亦磕头跪安,向太后和嘉和帝告退去了。
嘉和帝终于站起身来,向太后进内殿的背影拱一拱手,“儿子告退。”
说完向跪在地上的慕容琰狠狠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外殿里只剩了跪着的慕容琰,小七待嘉和帝去了,忙奔进来扶慕容琰,“爷,地上凉,您快起来。”
慕容琰扶着小七慢慢起身,慢慢的退出了永寿宫,出了北六宫大门,他下意识的看向眼前的那道红墙甬道,手指紧紧攥住了袖袋里一根细长的东西,那是一支极普通极简单的木簪,木簪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在这条长长的红墙甬道上,被人下了药的他胡乱的对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指,让小七带人劫了她……
这一指,竟不知是孽还是缘?
慕容琰叹息,回头看向小七,“你去坤宁宫,将太后的懿旨告诉母后。”
小七见慕容琰的脸色终于平静了,便放了心,答应了一声,高兴的去了。
慕容琰再握一握那支木簪,便慢慢回了长留宫,是孽也好,是缘也罢,他生在这个帝王之家,很多事他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主,比如婚姻,比如人生……
这一刻,他无比的懊丧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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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婚事,最高兴的无异于孙家和皇后,最难过的人是慕容琰,而最气愤的——则是嘉和帝和良贵妃。
嘉和帝多聪明的人啊,太后懿旨一下,他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孙家这场哭戏不过是太后的安排,她昨天训了他半夜,今儿一早就强硬的将孙正的女儿赐婚给慕容琰,冲的就是那江北大营,和太子之位!
他虽不是太后亲生,却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太后于他有抚育之恩,那孙家也是老国戚。而慕容琰亦是嫡长子,背后又有手握兵权的国丈撑腰,一旦再和威望厚重的孙家联姻,于情于理于国典家规,这江北大营都该交给他打理,太子之位亦没有立别人的道理!
可是嘉和帝心里却梗着一根刺,这根刺是慕容琰亲手扎上去的,如今已整整十年,十年里,这根刺扎的地方流脓溃烂,早长成了一个空落落的大洞,他拼命的想将这个洞添满,然而无论他塞了什么进去,全部都无影无踪干干净净一丝儿不见。
洞还是那个洞,随着天长日久,越来越大,越来越疼……
有这根刺在,嘉和帝总是不甘心!
所以太后今儿来的这一出双簧,让他十分愤怒,他恨及了被人算计,更恨这儿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一脸的委屈和不甘心,竟不知已演练了多久?
气冲冲的离了永寿宫,嘉和帝站在北六宫的甬道上,一时竟不知往哪里去?
御书房的案头上还堆着慕容琰请求放庆王的折子,他不想去面对。
去西六宫?
良贵妃、齐妃、皇后、郑才人、歆昭仪……他的妻妾们这么多,却没有一处能让他有“家”的感觉,她们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下,无不埋藏着权势的yù_wàng,令他作呕。
鬼使神差的,他竟去了西凉殿。
十年了,他把她送进这里十年了,却是第一次来,然而等到了西凉殿外的影墙下时,他就再也挪不动腿。
来了又如何呢?她不会见他的。
她说了,生死不见!
世人都以为是他将她贬进的西凉殿,只有他和阿坤知道,其实是她不要他了,是她自己要来这西凉殿里住着,是她斩钉截铁的将一把极锋利的剪刀抵在自己的咽喉上,彼时,她平日里的刁蛮娇俏半点不见,有的只是决绝的恨意,“我和你——生死不见!”
他看着她白腻如脂的脖颈已殷殷血红,只得一闭眼,狠心点头,“好!”
她进了西凉殿后,他一次也没有来过,仿佛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