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沐乌云散乱,半颊被掌刮的淤红肿胀,无力跌坐与锦毯之上,腰腹处被李延年狠踹几脚,喘口气都觉骨头疼。
揩起帕子擦唇边血痕,她眼里恨意难消,哑着声道:“你作何如此糟践我?死个区区女人而已!”
“区区女人?”李延年咬牙切齿叱道:“你指使神鬼煞一路追杀她至岱镇,何来胆子敢叫龙爷给莫贺祝私授传信,可知这是里通叛国之罪。那周振威素与我不和,今在夜宴上更把我逼迫,并得皇帝口谕,一旦查实便要凌实处死,且诛连九族。你干的好事!”
“即便要查,也是神鬼煞一力担责,再不至将你牵扯!”
听此话不以为然,李延年随手抓起茶碗朝她掷去,目光阴鸷:“你个无知妇,可晓牵一发而动全身。周振威势必要替自个夫人报仇,清剿神鬼煞。”
“神鬼煞不要也罢!我还可明哲保身。现却扯上莫贺祝,正中他下怀。早已打蛇随棍上,要置我里通叛国之罪。
“你可知他已派人潜进匈奴部,听闻觅得某高官与莫贺祝私往密件。我虽三令五申让他将信笺看过尽毁,谁又知晓这帮蛮子是否听令!”
顿了顿,又去扳方雨沐肩膀,喝问:“神鬼煞死士名单曹凤华手中怎也会有?你不是说你手中独此一份么?”
“我哪晓得?宏武帝惦念我替他生养子嗣,只说名单就此一份把我!”方雨沐咬牙,茶碗里的水很烫,浇透她一身。
李延年面色肃穆,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宏武帝素来言行一致,不会诓你。只怕是周振威故设迷障,欲让我自乱阵脚,如此想来,甚么已获私往密件一事兴许也是假。”
转念思忖,倘若是真,到时自个便是瓮中之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那凌迟处死的凄惨,他想想亦是不寒而栗。
忽得起身站起,俯睨地上的女人,冷声喝命:“四日后匈奴部副将葵旦鞍会混入碎花城,在流春院与你碰面,你去问个清楚明白回来禀我。”
“流春院?”方雨沐喃喃,瞬间面色丕变,那该死的胭脂媚行处,竟是鬼魅缠人一世又一世。
李延年嗤笑,面露嘲弄看她:“这种烟花柳巷你熟捻的很,必知如何见面及脱身,用不得人教!”
他自然是指方雨沐假借秦惜月之名,在晏京城凤栖院予人卜算前程,便想起自个也曾带足银两前去拜访,带回个羞云怯雨的小玉官,委实讨他欢喜,却被这个女人.......!
李延年的眸中顿显杀机一片,猛扭头,甩袖朝外离开。
.......
今是自击退匈奴后,碎花城百姓最喜庆的日子。
一是上元节,观百灯,赏杂艺,二是宏顺帝亲临,露真颜,与民同乐,三是虎将军周振威娶妇。
清早,温阳,枝头翠意渐生。
坊巷桥市已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爱看热闹的百姓聚集在臣相府周围翘首四盼,据说要从这里接妇,果不多久便见,一路迎亲队伍皆是大营中将士亲力亲为,其中八人抬着大红轿子,个个魁伟健壮,行走之间孔武有力,颇是精气神足。
周将军喜袍马上,缓缓前行。
有妇人窃语:“周将军大喜,你看他面庞虬髯半遮,态如冰冻,怎不见欢颜?”
“新娘是前帝皇后,曾被匈奴虏去,花容被毁,周将军怎会要娶她?”听声便晓得是个恨嫁姑娘,话说的可酸。
“你们可听说前几日,周将军一夜御数女?”一个妓娘吃吃笑:“我问过流春院的青青,可没少给银子!”
众人表情顿时莫可言状,也就这会功夫,已听锣鼓喧天,爆竹震耳,臣相府门口众丫鬟婆子,簇拥出个穿霞帔嫁衣的女子来,遮大红盖头。
喜婆颠着小脚走至马前,朝周振威仰望,嘻嘻笑道:“按碎花城规矩,请周将军下马替新娘子打帘,昭显接亲诚意,方才可接走哩。”
“张成,你去!”周振威蹙眉,他眼前晃荡的,皆是在晏京娶玉翘之景,他也这般高坐马上,看新娘红衣一袭怜娇软,他那股意气张扬的心境,此生只怕再也不可得了。
“唉哟,周将军怎使得!这种事哪有让人替的?”喜婆还待絮叨,却见新郎倌神情深沉阴郁,目光凌厉如刀朝她瞪视,顿时背脊冷飕飕的发凉。
也就这当口,突得一着戎服甲胄武将骑马飞弛疾来,凑近周振威耳语几句,但见他蓦得面色大变,眼眸泛起红雾蒸腾,出手如电揪紧来人衣襟,那般力道重如千斤,简直要被他提起,嗓音粗嘎嘶哑,竟颤抖不能自已:“李晋,你说的可是真的?”
乖乖,若不是自个武功不弱,堪堪夹住马腹,此时只怕要出大糗,忙禀回道:“胡忌跟着那辆马车,已派人来回,却是住离这不足三里的榆林镇。”
怔怔松手,他的翘儿还活着?原以为阴阳相隔,此生诀别,谁又能想到,却是近在咫尺,就在身边,不足三里地。
狂喜如涛似浪拍击他的神魂,徒心一紧,她做何不来寻他?难不成,又是场午夜碾转不愿醒来的梦。
“跟我走!”大喝一声,周振威勒紧缰绳,毅然果决地调头入马巷,一骑绝尘而去。
到底是跟着将军南征北战,皆是训练有素的兵士,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没碰到过,此时皆临危不乱,无论马上或行走的瞬间消失殆尽。
只余八个抬轿大汉和五六个喜婆手足无措的立在那儿,一辈子难遇的奇事,新娘子等着上轿,新郎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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