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言重了。”朗格像是早就料到林树会一口回绝似的,看似并不在意,悠悠说道,“我是设身处地为大人的身家性命考虑,故而诚心相劝。睦王殿下如今下落不明,林大人作为副使,即便纳大将军愿放大人回长安,只怕大人也难以交待吧。况且,此番两国和亲不成,倘若重启战事,你这位和亲副使在朝中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吧。是去是留,还望大人深思,朗格是不会勉强大人的。”
林树双眉往上一挑,当即问道:“林某个人的事暂且不提,请问大论,果然有发兵中土之意吗?”
朗格手指纳悉摩,故作惊诧地答道:“纳大将军方才说的话,林大人没有听到吗?河陇千里沃野唾手可得,焉有不取的道理?”
多措急得顿足道:“叔父忘了恩师昔日的教诲了吗?千万不可见利忘义,卤莽行事啊!”
林树见朗格如此回答,转头与尚敬交换了个眼神,凛然道:“大论既然存心动武,又何必多费口舌,劝林树降蕃?今日不妨就拿我二人的项上人头祭旗吧。”
纳悉摩在旁哈哈大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吧。留着你们我还想派些用场呢。”
他笑声未落,只听帐外传来一声佛号:“林大人莫要意气用事,贫僧可保大人性命无忧。”原来是贡布上师到了。
朗格狠狠瞪了多措一眼,连忙起身迎至帐口,冲贡布上师躬身施礼道:“弟子刚刚回到逻些,未及去向恩师请安,还请恩师莫怪。”论年纪他比贡布还大着几岁,却对贡布执礼甚恭。
贡布上师在央宗的引导下走进大拂庐,目光迅速在帐内众人身上扫视一周,开口说道:“这儿本不是出家之人该来的所在,只为听说今日大论还朝,****上邦的使节也在,他们原是贫僧亲往农歌接往逻些的,自然免不了要担心干系,所以破例到这大拂庐走上一回。大论、纳大将军,你们只管接着商议朝政,待商议罢,贫僧亲送林、尚两位大人出城,了结这番因缘也就是了。”
朗格边把贡布上师引向御座旁坐下,边陪着笑脸解说道:“上师有所不知,朗格适才正劝林大人来我吐蕃朝中为官呢,怎么会有加害之心。只是方才听纳大将军建言,欲将中土使团扣作人质,以便向中土朝廷讨要凉鄯四州土地,朗格虽甚是赞同其拓展我邦疆域的主张,但认为扣留使团之举实无必要。上师多虑了。”
贡布上师目视满面含怒的林、尚二人,向朗格问道:“贫僧虽在寺中,可也听说前些时赞普已当面答允与中土上邦结亲修好,怎么赞普才一病倒,大论就口口声声要拓展起疆域来了呢?”
朗格未及答话,纳悉摩便急不可奈地抢先说道:“纳某素知上师幼时曾受昆阳公主恩泽,对中土一向心怀亲善,此次更是一力促成两国结亲修好,可天神示警,令中土和亲公主骤然身亡,赞普旧疾突发,无法亲政,上师难道还要逆天而为吗?”
他与贡布虽政见、为人颇不相同,然而却是共同扶保赤德赞普登基统一各部落的患难之交,说起话来自然不会象朗格那般小心。
“再者,上师口称曾亲自迎接中土使团进入逻些城,就没有识破所谓的中土和亲大使睦王殿下是他人冒充的吗?”纳悉摩见贡布上师一时无语,遂紧接着逼问道,“中土朝廷既然连保证所派出的使节能够平安到达逻些都无法做到,可以想见其国内混乱到了何种地步。前些时纳某还曾得到飞鸟使报讯,称皇帝新纳的嫔妃被人刺杀于长安大明宫中,我吐蕃与这样的朝廷结亲修好究竟有何用,纳某实在不解。”
“依吐蕃朝中成例,上师向不参与政事,贫僧听大将军说说也就罢了,不便就它事置喙,只问大将军一事:说上邦大使是他人冒充,大将军可有凭据?”贡布上师有意回避与纳悉摩发生正面冲突,单单抓住一点问道。
纳悉摩洋洋自得地冲着林树一笑,答道:“不巧的很,纳某的妹婿,中土朝廷前羽林卫大将军张谅恰恰认得冒充睦王的这人是宫中的一名小宦者。这一点,即连这位副使大人也没有否认过。”
“哦,原来如此。”贡布上师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贫僧也没什么可说的。出家人不愿见刀光血影、生灵涂炭,唯愿大论慎动干戈而已。”
朗格见贡布上师恪守成例,只提出保林树等人性命无忧这一个要求,并不干预朝廷政事,顿觉轻松了许多。他心知贡布上师必不愿吐蕃与中土为敌,顾念多年师生的情谊,不禁主动劝解道:“上师深知我吐蕃国内情形,自从赤德赞普统一了吐蕃各个部落,国内人口滋长迅猛,现今统辖的这片苦寒高原土地所出已远远无法供养众生。打前年起,我朝廷就只能依靠向周边各邦输出武士铠甲等物换取粮食来填饱军士和百姓的肚皮啦。我此次出巡南境各邦,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新的粮食来源,可上师您也知道,南境各邦间连年战火不息,土地大量落荒,自给犹不足,哪儿会有大量的余粮进贡给我们?而向北则大有不同,中土所辖河陇两道九州拥有千里沃野,直至蓟北的大燕国树旗建国之前,向为长安朝廷的赋税重地,若能将河陇间一半土地划入我吐蕃疆域,大举移民垦殖,不出三五年,则我数百万吐蕃人可衣食无忧矣。为吐蕃众生计,弟子恳请上师就不要再阻拦对中土用兵了吧。”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字字入理,帐内吐蕃众臣听了,纷纷点首称